“我不会!”
“好好好,啊——”云静张嘴。
攻玉气鼓鼓地喂给他一大口。
大概是乱语终于晒够了,大暑之后再也没有大热天的在石凳上烤。
天热了就窝在屋檐下,看看太阳落在庭院里的明媚,数一数阳光和树叶跳舞的痕迹。
偶尔抛一抛竹编球,玩玩竹叶鸟,随机掏一袋乾坤袖里储存的零食,吃到蘑菇脆片就更开心一点。
他吃得很慢,很省,一个月了一袋才见底。
然后发现了一个纸包,里头是个小荷包,打开来有好些碎银子和两个金子。
他就说怎么觉得蘑菇脆片有点重。
51.
乱语是一只寿命绵长的狐狸。
他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来忘记以前发生的事,痛苦的难过的,或者是快乐的。
其实几十年光阴已经可以模糊许多过往,但蘑菇脆片,红薯干,脆米饼,竹编球……还有压在最底下的银子,都在一遍一遍地唤着他的名字。
当初书生不知他有姓名,却意外地也给他取了同样的名字。
乱语。
乱语。
52.
寒来暑往,转眼又去几十年冬夏。
乱语昏昏沉沉,半睡半醒,乾坤袋里只剩了一袋蘑菇脆片。
他拿出来看了许久,正要放回去时发现比之前的都轻,就打开挖了挖底部,摸到一封信。
零食和玩具们在乾坤空间里保存得良好,信也是。
纸页没有多少发黄,墨迹也如同刚刚落笔时浓郁。
“乱语,啊,小狐狸,这是我给你取的名,你还记得吗?
我从未给你写过信,不似书里那般写得文绉绉的,你愿意看的吧?
不知你何时会发现这信,但彼时我一定已经离世,小狐狸,莫难过。
你会难过吗?”
“蘑菇脆片没坏吧?要是坏了你还是别吃了,不好吃的。
我总担心你没有银两,所以在别的袋子底下放了金银,你看到没?可以买糖葫芦和糖人吃,你很喜欢的。先前你也下山买过东西,定知道如何付钱。
好奇什么就买来试试,肯定能遇上你喜欢的。”
“夏日别在石头上晒太久,后背会晒红的。如果去山上采新鲜蘑菇吃,要小心看些,别被凡人放的猎兽夹弄伤了……
……”
“小狐狸,冬天到了,我快与你分离了。
今生有你相伴,乃三生有幸。如有来生,或许还会相遇,但定然相见不相识。
望你还是快乐的小狐狸。”
“别记得我,好好活着。”
“勿念,无寻。”
忘不掉。
也走不出去。
乱语不语,无寻难寻。
第15章 第二次
53.
乱语再次辞别了云静和攻玉。
照旧拔了两根狐狸毛。
云静刚说了一半的“别”。
攻玉欠儿吧唧地收了。
云静狠狠掐他屁股。
攻玉满院子嗷嗷叫。
最后攻玉很勉强地送了两片自己的鳞片给乱语,“有事你施个传音法,可以通过它找我,也可以当护甲,你随便用。”
乱语看着他眨了下眼。
攻玉凶巴巴:“收着!”
“哦。”乱语双手接下,拿布袋装起来收乾坤袖里。
里头还有云静做的一大袋子虾片和蜜饯。
乱语一路从江南走到西北,又向东走到长安洛阳,沿着大河走到海边无际,后来再北上……
荒原高山,大河人家走遍。
他没有刻意在哪一处停留,也不曾认真地寻寻觅觅,只是走一程山水,遇一个人。
书生是个狡猾的坏书生,说着别记得我,让小狐狸忘了他,可做的每一件事都让小狐狸记得更深一点,更久一点。
54.
长安的桃李又开来,一城春光无限好。
乱语走在热闹繁荣的街道上,见到一方茶馆有说书先生在说着古早的精怪故事,他走进寻了张桌子,叫了一盏清茶,细听一二发觉说的竟是狐狸精与书生的民间俗话。
“……却说那狐狸一闪白光,竟化作俊美秀丽的白衣少年,不作寻常的狐狸精那般淫荡媚态,颇为仙衣飘飘,教那书生看呆了眼,以为是天上神仙下凡……”
一场跌宕起伏,婉转灵异的说书结束,乱语呷了一口茶,不知想到什么,轻轻弯了一下嘴角。
留下两粒碎银权当赏钱,慢悠悠地出了茶馆。下台阶时被一名小厮撞了一下,他没怎样,那小厮倒是一屁股坐下了。
“哎哟!”那小厮不过十五六年岁,还散漫着天真烂漫,摸着自个儿的屁股嗷嗷唤了两声。
“良童,起来。”一个成熟低沉的男声响起,正是这小厮的主人。
“对不住公子,是鄙人管教不严,手下的小厮毛手毛脚不稳重,撞了公子,可有不适?需去医馆否?”
乱语站在最底一层石阶上,那人在平地上,但两人一般高,视线持平,春光也落得匀称,齐齐打在肩头,温暖静谧。
“公子?”
“啊。”乱语回过神,慢慢看清了面前男人的模样。
五十来岁的年纪,两鬓有些许银丝,不过身子挺拔,打扮得清爽,还是颇为俊逸。
“无事。”乱语道。
“那便好。”男人笑起来,类似的唇角的弧度乱语曾经见过无数次。
“良童,向公子道歉。”
“欸!”小厮拍干净了屁股上的灰,忙拱了拱手,声音清脆地跟乱语说:“对不起公子,良童不是故意的。”
乱语小幅度地摇摇头:“无妨。”
男人也做了个揖,踏上台阶要进到茶馆里。
“喂。”乱语叫住他。
男人转头:“嗯?”
“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似乎有些意外,但又脾气很好地回答:“无寻,‘浓睡觉来莺乱语,惊残好梦无寻处’的无寻。”
乱语怔了一瞬,好似想起了什么,又很快收到心里,看着他浅笑安然的面庞,缓缓道:“我叫乱语。同你那首诗一样。”
他说罢就不再流连转身离去。
身后的目光讶然又悠长,他在一片金黄色的温暖里。
55.
世间叫无寻的人不知有多少,笑得像曦光一样的也数不胜数,但乱语的无寻只有一个。
已然不知他是第几次转世。
乱语隐了身形,坐在屋檐上看着院中的男子。
这一世的无寻当了个不大也不小的官,清闲的很,似乎依旧独身,不小的宅院空着大半,只有几个下人护院住着。他自个儿住的院子里种满了花,周围还有一片翠竹,配着假山流水还挺清净优雅。
无寻正在刨竹丝,绕在方才做好的汤匙尾上,留了个圈,到时候可以悬挂起来。弄完一个小汤匙,和一双筷子,他坐着发了一会儿呆,手下翻转,用剩下的竹条做了个球。
做完又继续发呆,仿佛不知道自己做这些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弄起这些玩意儿了。
总不能拿去街头卖吧?
修竹大人开始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靠这手艺挣钱的。
日落西山,无寻收了自己做的玩意儿,让下人打扫好院子,就去吃些点心,而后转到书房,写写字看看书。
乱语眼睁睁地看到成熟稳重的修竹大人翻开一本民间话本读的津津有味。
三生石,孟婆汤,竟没让这书生改了看小话本的癖好?
实在是粗鄙的话本和清润的书生不符。
太淫荡了。
下流!
56.
晚上无寻做了个梦。
很长的梦。
梦里竟有白日茶馆门口见到的那个白衣少年。他咂了咂嘴,有些好笑地想,自己莫非是受了那话本的影响,一把年纪了,还做起这莫须有的梦来。
不过这梦火热旖旎的没几分,倒是恬淡闲逸。他梦见和那白衣少年携手相伴,掬一捧阳光,撒一地春色,玩闹欢笑,共塌闲谈,直到最后一起看一场大雪,喝一壶热茶。醒来还有几丝不舍和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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