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米之外,陆沉昭倚着墙站着, 扎在脖子后面的黑色长发垂在身侧,在墙壁上投下柔软的光影:“队长,你病得这么重, 肯定不方便走路, 不如我背你过去?”
周魇冷着脸往体检室门口走:“用不着。”
陆沉昭低头看向周魇插.进左口袋的手, 露出的半截手腕被深蓝色的袖口衬得极白。只瞥了一眼, 就勾起了陆沉昭有关那只手的所有记忆……
自陆沉昭借着周魇的手写完他的名字后, 他就没见周魇把左手从口袋里拿出来了。陆沉昭笑了笑, 走到周魇身体的左侧,跟着他一起走:“是不喜欢我背你吗?”
“不喜欢的话……”陆沉昭的手背轻轻碰了下周魇的胳膊,看起来像是走路离得太近,无意间碰到的,“牵手也不错。”
不合时宜地回想起今日种种,周魇觉得陆沉昭可能有点大病,冷着脸看过去:“你玩上瘾了?”
“嗯。”陆沉昭笑着迎上目光,意犹未尽,“特别上瘾。”
周魇一愣。
陆沉昭脸上带着笑,一副意有所指的样子:“但不是在玩。”
周魇的耳根一热。
不是在玩是在干什么?
他真是有病才试图揣摩陆沉昭话里的意思。
跟在他们身后的宁乱停下了脚步:“……”
难道他上辈子是条饿死狗?
所以这辈子才会闻着狗粮味就往上冲,一路从公交车吃到疗养院前台,又跟着周魇和陆大佬从前台吃到体检室。
周魇的情绪很少上脸,走到体检室门口的时候,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他平静地伸手接过医生递过来的体检表,低头看着。
陆沉昭瞥了周魇手中的表格一眼,漫不经心地从医生手里接过自己的体检表,垂眼看清显示在上面的内容时,眉头略微皱了一下,又很快舒展,任谁看到,都会以为陆沉昭方才的皱眉只是错觉。
宁乱略显拘谨地站在后方,看着周魇和陆沉昭二人的背影。
他无法确定周队和陆大佬的关系,只能确定自己是颗大灯泡,轻易别凑过去讨人嫌。
但闲着也是闲着,宁乱又实在在意周魇的身体状况到底是怎么回事,最终还是忍不住凑到周魇身侧,探出头盯着周魇的体检表看。
只见周魇的体检表上填满了潦草到极致的字,他一个字也看不懂。要不是宁乱听说过医生写的字都很难认,宁乱大概会以为那些字全是用黑笔乱画出来的螺旋电话线。
看着看着,宁乱情不自禁地说出了声:“大夫,体检表填得这么乱,看都看不懂,你能不能给我们解释一下?”
一不留神,就带出了他现实中去医院看病时的状态。
“没必要解释,这体检表本来就不是给你们看的。”戴着口罩的中年医生整理了下脸上有点歪的口罩,“只要负责理疗的医生能看懂就行了。”
宁乱愣住了:“我们是病人啊,连知道自己得什么病,具体有什么问题的资格都没有吗?”
“我说得很清楚,周魇体内的所有器官都有问题,活不过一周。”医生指了下周魇,又指着陆沉昭说道,“陆沉昭的身体比他好一点,但也需要立刻办理入住手续。”
宁乱:“……”哪里清楚了。
“你们不用过于担心自己的病情,入住我们疗养院后,院里会安排专业的医生为你们量身打造合适的理疗疗程,一个疗程结束后,你们就会痊愈。”中年医生说完抬起右手,拉高左手的袖子给宁乱他们看,“我曾经也是这里的病人,只经过一周的治疗,就完全康复了。”
他的手腕像纸一样白,皮肤下的每一条血管都像大动脉一样粗,青的发黑,隐隐从表皮下凸出来,像极了缠死在树上的藤。
在青色血管中流动着的分明不是血,而是一种发黑的、肮脏的不明液体。
宁乱盯着他的胳膊看了一会,忍不住伸出手要摸,被周魇冷着脸打掉了。
周魇:“别乱碰。”
宁乱回过神来,心底泛起了一阵寒意。
陆沉昭垂眼看着,目光落在青色血管上时,眼中多了几分嘲讽,转眼即逝。他抬眼的时候,嘴角虽带着笑,却未达眼角:“我们的体检表,不是你填的吧?”
“你问这个干什么?”中年医生皱着眉,把袖子拉到了手腕,“这是我们疗养院的机密,不能告诉你。”
“不为什么。”陆沉昭随手把体检表折了三折,塞进大衣口袋,“就是觉得有点恶心。”
“你很快就会喜欢上这里的。”中年医生笑了笑,看了眼远处还未体检的调查员,对周魇和陆沉昭说道,“时间不早了,你们快带着体检表去前台办理入住手续,继续留在这里会影响其他人体检。”
周魇看向宁乱。
“我是在你们之后体检的,估计结果也快出来了。”宁乱知道周魇在担心他,“等结果一出来,我就去前台找你们。”
周魇捏着体检表转过身,一只手带着炙热的木香,拦在了他的面前。
“队长,我胃里有点恶心,一个人肯定走不回去。”陆沉昭说完把手抬高了一点,静静地看着周魇,“你能拉着我么?”
宁乱连忙面向墙壁站着,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你……”注意到陆沉昭的脸色真的有点不对劲,周魇便有点凶不起来了,伸手抓住了陆沉昭滚烫的手腕,带着他往前走。
陆沉昭不满地看了眼抓在他手腕的手:“换个地方牵,你这样我使不上劲。”
周魇不咸不淡地瞥了陆沉昭一眼,略微低下头,把陆沉昭的胳膊抬起来,架在他的肩膀上:“行了吗?”
一副陆沉昭敢说不行就扔下他不管的模样。
陆沉昭笑了笑,抬手碰了下周魇耳后的头发:“你觉得行就行。”
二人一步步往前走,谁也没有再说话。
周魇对其他人、其他事,几乎是毫不关心的。只有对象是陆沉昭时,才会产生一些微小的好奇。
在两个人独处的现在,当陆沉昭沉默的时候,微小的好奇变得比平时更加难以抗拒,让周魇忍不住开口,想要问点什么。
陆沉昭偏头看着周魇,笑着问道:“你想问什么?”
很简单的一句。
不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有意勾起周魇的兴趣,说一半藏一半。
就快到前台了,周魇眨了下眼睛,转头看着陆沉昭问道:“你还好吗?”
冷得像湖的双眼里,藏着让人想要沉溺的温度。
陆沉昭答得认真:“想起了一些旧事,有点不太好。”
周魇想了想,说道:“那就不要想了。”
“嗯……”陆沉昭停顿了片刻,接着说道,“我现在只顾着想你,顾不上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事。”
周魇脚步一顿,一脸不悦:“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陆沉昭难得正经起来:“为什么?”
他和陆沉昭是朋友,也是队友。
有些话不说清楚,再拖下去只会成为麻烦。
周魇停下脚步,把陆沉昭的胳膊从肩膀上带下来,而后松开手,让两个人保持面对面的姿势。
“以前我和你不熟,无论你说什么,我只会觉得你在试探我,不会想别的,但现在不一样。”这些话,周魇站在走廊上等体检结果的时候就想清楚了,只是不确定有没有必要说,“我和你是朋友,你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事,也可以直接开口。”
陆沉昭第一次这么专注地听一个人讲话,专注到想要把周魇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还有吗?”
周魇直直看着陆沉昭的眼睛:“陆沉昭,你不用再像以前那样试探我,说那些让人误会的话,做那些让人误会的事了。”
陆沉昭往前走了一步,低头看着周魇,目光有点烫人:“谁会误会?误会什么?”
呼吸间袭来的全是从陆沉昭身上飘过来的,壁炉燃烧般的炙热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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