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庙的更深处则隐没在一片黑暗中,不是在外围可以窥见的。
然而, 就在两人走上神庙的第一阶台阶的时候,一点点灯火从两边的柱子上亮起,照亮了直通向神庙深处的台阶。
谢长离抬头,与神庙之中, 高高坐在王座上的神像对视了一眼。
这尊神像与多数人印象中的神明完全不同。
它并不是什么高傲威严遥不可及的人类形态,而是缠绕在柱子上的背生双翅的蛇类, 张开獠牙的蛇头正对着进入神庙的人,冰冷的眼里仿佛闪烁着诡异的光。
谢长离反而安心下来,这种更近似于怪物而被人们供奉的造物, 可比实打实居于无数世界之上的神明要可爱的多。
些微的灯火在他身侧亮起, 谢长离再次细细打量,发现那是一片又一片散发着微光的鳞片, 很像是那尊所谓的神明蜕下的鳞。
借着这些鳞片, 谢长离先是细细观察了神庙之下的供台, 上面已经很久没有放置供品, 到处都是海底的淤泥。
倒是在角落里找到了几块果子, 这是在陆地上绝对看不见的东西——在被冰雪所严密封锁的海岛之上, 别说是水果,就连一颗小小的青草都找不到。
除此之外整个神庙并不算大,后方原来应该属于神职人员居住的居所已经全部坍塌,长满了海底的珊瑚,成为鱼类们的乐园。
倒是旁边丝滑且覆盖满海底藻类的墙壁有点意思。
谢长离从藻类的间隙之中看出一点鲜艳的色彩,不知道是用什么颜料绘制,即使是漫长的岁月都没有使它变得斑驳陆离。
他干脆伸手摘去一些藻类,细细用手清理出这块壁画的全貌。
很快他就辨认出这幅壁画的寓意。
在一片黑暗之中,神明开辟了天与地,带来了阳光和海洋,他的子民便在天空大地和海洋之间肆意生长。
谢长离注意到,神明自然是那神像的样子,子民倒是更像海岛上那些大部分时候更近似于人形的羽族,只不过其中一些子民似乎在特殊环境下也可以生长出翅膀和鱼尾。
鱼尾?
谢长离再次仔细确认了海洋处一些绘画的细节,这种时候只可惜他还没有机会进入鱼族收集情报。
有了第一幅绘画的成功,谢长离也不矜持,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开始清理起占据了大半墙壁的海藻。
这是一项耗时极长的工作,好在不同于平行世界,完全掌握力量的他根本不至于在海底长时间活动。
很快,整个故事的发展都清晰呈现在他眼前。
玉神的到来,为人们带来了幸福安宁与快乐,直到一场战争的发生。
谢长离注意到,这场战争的壁画绘制的完全不如前面那么精美,笔触非常的粗糙,使用的颜料也经不住长期的海水腐蚀,大部分都被剥离。
只能够隐约看出来战争非常激烈,几乎全民包括神明都参与了这场混战,杀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战争的结果则是一方被彻底处刑。
可惜由于岁月的侵蚀,谢长离只能够根据众人围观的场景和上方寒光闪烁的刑具,大概推测出这是一场行刑,但是并不确定谁是获胜者,又是谁被处死。
而天空与海洋之间,则从天降下巨大的高墙,天空与海洋的子民接二连三地疯狂撞击着这堵高墙。
这是最后一处绘画,在那幅绘画之后则是更为稚嫩的笔触画下的更加娇小的一幅画——
两个人手拉手沐浴在阳光之下。
这幅画甚至只画了一半,便被染上永远无法干涸的血迹。
谢长离微微闭眼,结合神庙这幅光景,以及现在玉神传承的彻底失落,战争的结局已经很好推测。
在那场战争之后,玉神被处刑,他的子民成为其他神明或者是什么怪物的牛羊,但是对于神明的信仰还没有熄灭,神庙还在记载着所有子民反抗的姿态。
只不过,前仆后继的牺牲,换来的只有更加猛烈的镇压,神庙的侍奉者接二连三死去,继位者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年幼的侍奉者留下最后的心愿后死去,甚至可能是被闯入的人诛杀。
神庙在失去了神明和信徒之后,坠落在深海中。
至少如果本来就是居于海洋的神庙,无法使用难以耐受海水的颜料。
谢长离思绪万千,同时也感受到身后逐渐传来的炽烈热度。
他回过身,看到那一颗小小的太阳开始变大,逐渐将沉睡中的森夏恩包裹起来,带着他一路漂浮在神像之前,居于玉神的注视之下。
到达这种程度的怪物永远不会死亡,祂只会在重伤之下沉睡,在足够强烈的呼唤中,勉强睁开眼,向人世间投来一瞥。
谢长离感受到了这一道目光,也对上了这一道目光。
对方冲他微微点头,便转过头看着这位新生的稚嫩的子民。
凡人难以理解的呓语从它口中说出,那一轮小小的阳光开始越来越明亮,越来越猛烈,映照的整个神庙都仿佛置身于正午炽热的阳光之下。
不知是多久之后,猛烈的阳光散去,整座神庙再次沉沦在夜一般的死寂之中。
谢长离上前一步,看到森夏恩睁开眼,一脸茫然地落到地上:“这是什么地方?我刚刚不是落到海里了吗?”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周围都是海水,顿时大惊失色,一口气差点把自己呛到,疯狂咳嗽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完全没事。
谢长离不厚道地笑出声,这才唤回森夏恩的注意力:“谢哥,你怎么也在海里?”
“你先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吧。”谢长离淡淡道,指一指神庙里的镜子。
森夏恩按他说的过去一看,脸色再次大变。
他的耳朵已经变成尖尖的,耳后有两道腮痕,脖子上有隐约的鳞片浮现,甚至在他注意到鳞片的一瞬间,原本属于双腿的位置也已经有了完全不同的知觉。
他低头一看,自己居然长出了长长的鱼尾,盘旋在镜子前。
森夏恩整个人如遭雷击:“我总不会是两族混血吧,突然之间就觉醒了另外一个种族的血脉,可是我爸爸明明是……”
“有没有一种可能,”一个莫名让他安心下来的声音响起,谢长离从他身后走上来,一只手轻轻放在他的肩膀上,“你们种族本身就应该同时占有天空陆地和海洋呢?”
鱼族,海底营地。
在今日份例行营业完毕之后,杜崖靠着笼子的栏杆,翘着二郎腿美滋滋磕着花生。
虽然四周都是海水,但是燕遥懂事的很,直接把他们塞进隔水的气泡里,完全不用打湿它珍贵的羽毛。
“笃笃笃。”敲击栏杆的声音响起。
杜崖懒洋洋一抬眼,立马从原地站了起来,眼珠子一转,想起外面还有人看守着,急忙压低声音:“墨团儿,你刚醒过来?”
他面前的阴影开始蠕动着,挤出一个手的形状,默默摇了摇。
“那就是早就醒了,现在有办法放我出去了吗?”
面前的手比了个OK的手势,接着便灵巧地散入笼子的锁和符文之中,开始有噼里啪啦工作的声音响起。
眼见着声音越来越响,杜崖听得心惊胆跳,赶紧先叫停:“要不你先把那个封锁隔绝的符文关掉,我们先找一找谢哥,话说谢哥应该没有被一样关起来吧?”
杜崖说到这里又担心起来:“唉,我看他们之前进攻小镇的任务已经完成,说不准谢哥已经被抓住变成俘虏,现在不知道关在哪里受苦,连累着我们几个现在也被关起来,我倒是好一点,最多当个金丝雀……”
他话说了一半,就被从笼子符文里钻出来的小墨团弹了个脑瓜崩,即使黑乎乎的一团完全看不出表情,杜崖也成功读出对方愤怒的情绪。
得了,忘记这也是个死忠谢吹,狂热粉。
他默默闭紧嘴巴。
没有人唧唧歪歪干扰,小墨团很快就完成了他的工作。
杜崖按照习惯探出力量,小心翼翼地在心里喊了几句,终于得到了朦朦胧胧的一声回应。
“杜崖?”声音很轻,好像隔着重重水雾,只有朦朦胧胧的一点。
确实让杜崖差点流下泪来,差点破音的喊道:“是我!谢哥,救命!您再不过来救我,我就要被人炖汤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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