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砚伸手重重拍打面前的结界,抽出长剑在上面胡乱砍去, 但无论他使出多大的力气,都不能伤到此结界的分毫,他在这里只看到凤玄微的一点侧脸, 却能看见赫连铮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江砚瞠目欲裂,破声嘶吼,赫连铮在那里傻站着干什么呢?难道他要眼睁睁地看着“谢慈”被人杀死!
赫连铮听不到江砚的声音, 他整个人还糊涂着, 脑子里乱成一团,他到现在都不敢相信, 他亲手埋入土中的师父居然能再一次活着站在自己面前, 这怎么可能呢?
可眼前这人的确与他师父长得一模一样。
他本来奇怪他为何会为了阿慈只身前往生死境,如果他是师父, 一切就能说得通了。
而且其实赫连铮这些年也一直有过疑惑,师父那么厉害, 当年怎么会轻易死去?
如今师父真的死而复生,他这心中是该高兴的, 但前提是他的那只手没有正掐在“谢慈”的脖子上。
这要让他怎么办?
他觉得“阿慈”就是阿慈,师父也是师父, 他要怎么才能分出他们的真假来?
赫连铮知道自己不是很聪明的人, 当遇见他一时无法解决的问题时, 他首先做的是要冷静下来。
赫连铮深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来,小心问凤玄微:“你真是……师父?”
然而凤玄微根本回答他的话,只盯着床上的“谢慈”,双眼赤红,似有入魔之相。
而“谢慈”的脸涨得通红,几乎要喘不上气来,他想扒开凤玄微钳在自己的脖子上的那只手,却使不出力气来。
“您先松开阿……”赫连铮话快说完,见凤玄微面色阴郁,又改口说,“您先松开他。”
他握住凤玄微的手腕,恳求道:“您这么掐着他,他也说不出话啊。”
凤玄微似清醒了一点,他微微松开手,仍在问道:“你到底是谁?阿慈在哪里?”
“谢慈”狠狠瞪着眼前的凤玄微,他脸上满是恼怒,哑着声音叫道:“我是谢慈,我是谢慈!”
“我就是谢慈啊。”他说这话的时候声调拉高了一些,语气里满是委屈,像极了小时候明明把药偷偷倒掉却不承认的阿慈。
他的神情动作都和过去一样,但并不是只要是一样的他就是阿慈。
在“谢慈”要醒来的时候,凤玄微心中便明白过来,他一直是在装病,自己从生死境里带来桃仙花对他其实没有任何用处。
他以为是阿慈又在胡闹。
他宁愿是阿慈在胡闹。
他是有许久没有见到阿慈了,也总算不出来有关阿慈的一切,但不至于连是不是他都认不出来。
他与阿慈间的羁绊或许远比所有人以为的还要深刻。
凤玄微笑了起来,只是他的眼角眉梢全是冷意,他道:“不说是吧,不说本座自己来搜。”
随即一团白光笼罩在“谢慈”的头顶,赫连铮下意识伸出手抓住凤玄微的手腕,凤玄微抬眸看了一眼,淡淡道:“赫连,松手。”
赫连铮对上他的眼睛,他没来由地确信眼前之人的确是他的师父,师父向来是比他更了解阿慈的,他犹豫着,最终缓缓松开了手。
白光大盛,床上的“谢慈”登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结界外面的江砚如同身受,面目狰狞,流下泪来。
赫连铮不忍再看,别过头去。
凤玄微未能搜到他的记忆,眼前的“谢慈”没有魂魄,他像是天地间的一口气,从他身上得到的只有虚无,好在他在崩溃时散发出来的气息凤玄微也不是完全陌生。
“你是从生死境里出来的?”虽然凤玄微语气中带着些许疑问,但他并不需要眼前的人来给他回答。
阿慈去过生死境吗?他去那里做什么?
他难道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吗?
阿慈到底在想什么呢?
与谢慈相关的一切凤玄微都无法推衍出结果,可若是凭此反推,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赫连铮迷惘地看着床上的“谢慈”,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这怎么会不是阿慈呢?
然等到凤玄微收回手,白光散去,床上的“谢慈”显露出他本来的面容,那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空白一片,生生空着,令人恐惧,无脸人意识到自己又没了脸去,他呆滞了一会儿,捂住脑袋,呜呜哭泣。
赫连铮被吓了一跳,他茫茫然地抬起头,望向凤玄微,这不是阿慈,那真正的阿慈哪里去了?
他刚要开口询问,又见到凤玄微脖子上的那条血痕,顿时心虚起来,他张口道:“师父,您脖子上的伤……”
凤玄微没心思去处理那些小伤,他召来酆都命簿,迅速翻看着,生死境里的日月在命簿里开始倒退,他翻过草木一岁的荣枯,掠过,终是停在萧绾从生死境里取得龙珠的那一日。
赫连铮瞪着眼睛看向凤玄微手上的命簿,他今日收到的信息实在太多,已经不太确定眼前所见是否都是真实的。
凤玄微合上命簿,抬手幻化出一只纸鹤,吩咐道:“去召涂山萧绾前来。”
赫连铮又不解地望向他,这与萧绾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他很快就会知道答案了。
纸鹤将萧绾胁至这座寝殿当中,江砚仍在结界之外,他叫喊多时,又是找了人来,又是祭出各种法宝,始终未能进来。
凤玄微看向萧绾,神色冰冷,道:“是要本座对你搜魂,还是你自己说?”
萧绾眉头紧皱,她刚才正在涂山上教导族人,突然被一只纸鹤卷到这里来,她还没有问罪,眼前这人竟还有脸要对她搜魂,萧绾反问道:“你是什么人?凭什么要——”
她的话没说完,就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威压笼罩在她的头顶,再逼下一寸,她必然要现出本相,死在这里,萧绾脾气虽然不好,但也不是个傻子,她压下心中怒火,问道:“你要问什么?”
凤玄微问:“当日你是如何从生死境里取的龙珠?”
萧绾愣住,她完全没想到此人问她的居然会是这个问题,在过去的一年多里,“谢慈”从来没有提起有关生死境的事,她只当“谢慈”也不知道此事,不管是出自何原因,对她来说都是再幸运不过的事了,她以为这件事可以永远尘封在她的记忆里。
萧绾侧头看了眼身边的赫连铮,赫连铮看向她的目光里隐约透出几分担忧,她垂眸陈述道:“那日我进到生死境后,用锁魂囊隐匿了身形,从神墓下面取了龙珠。”
萧绾说的不是实话,凤玄微一眼便知,她既不愿说,那他便自己来看。
凤玄微直接抬手对萧绾施以搜魂之术,记忆之河云烟浩渺,长无止境,他翻手掀起滔天白浪,寻找阿慈的身影。终于,在被萧绾深深藏起来的记忆里,他看到了他的阿慈,在那里他和过去的很多时候一样,穿了一身红色长袍,然后踏入生死境中。
他浸泡在冰冷的血池里,在莲狱中被冻成冰雕,剜去血肉,骨窟残魂七次刺穿他的胸膛,神墓下,巨大的骨龙几乎撞碎了他全身的骨头。
他的小徒弟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生死境里了。
那么怕疼的阿慈,受了那么的苦,终是死在了这里。
阿慈微微张开唇,他在叫着谁呢?
凤玄微心中大恸。
最后,萧绾从他身上取走了龙珠。
他却是在很久以后的今日才知晓。
赫连铮看不到萧绾的完整记忆,只能在凤玄微双手颤抖的间隙,窥得一二画面,他看到他的师弟躺在高大的石碑下面,鲜血染透了他的衣衫,他面色灰白,无神地望着飘雪的天空,合上了双眼。
赫连铮脸色大变,满目骇然,口中呼喊:“阿慈——”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谢慈,可是很快阿慈就随着记忆的烟一同散去。
再抬起头,凤玄微已经离开苍雪宫,奔赴生死境而去。
赫连铮紧跟上去,却没有办法破开凤玄微留下的结界,他敲打了半日都没能成功,转过头时,已是泪流满面,他声音哽咽地问萧绾:“我师弟死在生死境里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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