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洋撇嘴,启动车子时,他从后视镜里看到这只叫黑黝黝的渡鸦跳进了车里,不由道:“它不会在车里拉屎吧?”
刚问完,冯洋就对上了渡鸦漆黑的眼睛。
下一刻渡鸦嘴巴一张,竟发出人声:“看什么,傻逼。”
车子在路上绕了个蛇行。
冯洋稳住方向盘,满脸冷汗,“它在说话?!”
祝微生道:“很多鸟类都会模仿人类声音,渡鸦也会。”
“嘎嘎嘎……”渡鸦发出嘶哑刮耳的声音,像在嘲笑冯洋的大惊小怪。
冯洋刚刚被这只会学人话的渡鸦吓得差点把车开到山崖下去,这会儿心生愤怒,怪声冷笑:“骂人讲脏话的鸟我还是第一次见,倒也长见识了。”
祝微生瞥了一眼黑黝黝。
黑黝黝立刻心虚地缩缩脑袋,两只爪子也往旁边挪,毛茸茸的胖脑袋一扭对着窗外,故作认真地欣赏起窗外风景。
在冯洋没注意到的时候,木雕和小纸人从祝微生的口袋里翻出来,跳到黑黝黝的背上,和黑黝黝一起看着窗外,三只脑袋不时凑作一堆。
车子开了没多久,冯洋就浑身毛毛的,他感觉车里好像忽然坐了很多人似的,一直有细微的私语声在耳边响起。可每次他往后看,都只有静静看着窗外的祝微生。
*
车子一路开出山村,直抵机场。
下车时,冯洋没看到那只讨人厌的渡鸦,什么时候飞走的他都没注意到。
“你鸟呢?”他问。
祝微生道:“搭顺风车去了。”
冯洋下意识问:“谁的?”
祝微生如实道:“阴差。”
冯洋无语,“你说的阴差不会是黑白无常吧?”
祝微生意外,“你怎么知道?”
冯洋:“……”
神经病,装神棍装上瘾了吧,你咋不说阎王呢!
冯洋翻着白眼在前面带路。
四小时后,飞机落地蔡家所在的M市。
蔡家派来接他们的人也来了。
蔡家住在风景优美安静的半山别墅区,车子停在蔡家别墅大门口的时候,门口只站了个管家。他隐晦地打量几眼正好奇看着周围的祝微生,和冯洋对了下眼神,上前帮祝微生提包。
祝微生躲了一下,“你不能碰。”
管家眼底闪过一抹不愉快,只觉得祝微生不识抬举。
他收回手,嗓音淡淡:“那祝少爷,随我进来吧,先生他们已经等你很久了。”
祝微生没在意管家冷淡的态度,点头。
蔡家的大厅里,泾渭分明地坐了两拨人。祝微生一进去,理所当然地受到了所有人的注视。
祝微生身上的白T恤和牛仔裤是去年在小镇地摊上买的,洗过很多次;脚上的白鞋也是上半年买的,穿了挺久。他手里的背包用得更久,前不久包带断了,祝微生为了省钱,用线自己补过。包是黑色的,但当时家里只剩绿色的线了,所以缝补后的颜色在黑色背包上特别扎眼。
总之,在众人看来,眼前的少年除了模样长得不错,其他地方处处都透着穷酸。
一些人眼里闪过失望和鄙屑,一些人的神情则开始变得放松。
祝微生没有半点被打量的局促,将各色表情尽收眼底。
就在这时,右边沙发上一名红裙女士忽然飞奔过来,一把将祝微生搂住,伤心地大喊:“我的孩子,妈妈终于见到你了”
红衣女士在祝微生的胳膊上到处捏捏,带着重重的哭腔,“你这是受了多少苦啊,瞧瞧,这么瘦,真是让妈妈心痛死了”
祝微生眨眨眼,眼前这位女士干嚎半天,但眼眶里半点水汽都没有,哭声干瘪让人难以共情,实在很难说服祝微生她像她口中说的那样,心痛死了。
“行了,别演了!”
显然,有其他人和祝微生想的一样。
顺着那道带着不耐的呵斥声向左侧看去,祝微生和一个男人对上视线。对方四十六七的年纪,处于左侧中心众人簇拥的中心,想来正是如今蔡家的一家之主,也是他的亲生父亲蔡志明没错了。
蔡志明皱着眉看祝微生一眼,眼中带着明显的不喜。
他对一旁的管家说:“先带他上去。”
管家就走到祝微生面前,冲他比了个手势,“祝少爷,跟我上楼吧。”
祝微生没有异议,提着包上了楼。
身后传来蔡志明不耐的声音,“既然人回来了,说说你们的条件吧。”
有人冷哼,“把婚生子调换扔去乡下,把私生子抱到身边精心教养,蔡志明,我们邓家当年真是小看了你!今天你不给我们邓家一个满意的说法,这事儿别想轻轻揭过!”
声音随着祝微生上楼远去而渐渐小了下去。
祝微生跟着管家上了别墅三楼,被安置进就靠在楼梯口的房间。房间窗户开着的,但可能是之前久不住人,不常通风,走进去还能闻见淡淡的味道。
管家对祝微生很敷衍,简单交代了一些后就下去了,留祝微生一个人在房间里收拾行李。
祝微生关上房门,打开背包。
外面忽然传来一声狗叫。
这像触发了什么机关,祝微生胸口的纸人和木雕马上发生了变化。
一阵灰蒙蒙的缥缈雾气从木雕中冒出来,在空中形成一个肚皮滚圆,脑袋圆圆小小,四肢细瘦没有脸的雾团;小纸人则从他口袋里翻出来,顺着他的衣服三两下爬下去,吊在他的衣摆上荡秋千。
“微生,微生!”
小纸人细声细气,指着窗户的位置,示意祝微生把它放上去。
雾团也在叽里咕噜说话,但它语音含糊让人听不真切,像舌头捋不直一样,最后“呀”了声做结尾,捧着小纸人飘去了窗户边。
纸人坐在雾团怀里,一大一小看着窗外。
小纸人:“猫猫?”
雾团:“好吃!”
祝微生走过去看了眼,这边房间窗户靠近路边,一个老太太正牵着一条萨摩耶从旁边走过去。
“阿纸,那是狗。”
祝微生先对小纸人说,然后又撸撸雾团的头,“魅魅,狗和猫一样,不能吃。”
十岁那年,师父的鬼朋友觉得他应该有个玩伴,师父就把小纸人送给了他,祝微生叫它阿纸。阿纸对世界的认知比较模糊,有回在山中遇见过一次野猫后,从此无法自拔,深深地迷上了这种带毛生物,之后看什么带毛的都是猫,想撸一撸;
魅魅则是山魅,一种山中杂气形成的精怪。祝微生初见魅魅时,它才产生意识不久,正处于混沌懵懂又饥饿的状态中,那时魅魅曾尝试把他嗷呜一口吞掉,不过没成功。之后祝微生将魅魅带回去,和他一起受师父多年教导,如今的魅魅已经不像最初那般懵懂,但心智还如三岁幼儿,什么都想吞进嘴里尝尝味儿。
黑黝黝则是师父鬼朋友生前养的,死后也跟在他身后。老鬼给它谋了份鬼差,成了一只引魂鸟,渐渐受阴气所蚀,成半阴之体,寿命悠长。老鬼投胎前,把黑黝黝交给了祝微生。
黑黝黝、阿纸和魅魅,都是祝微生的小伙伴,是他另一种意义上的亲人。
第2章
祝微生在蔡家住不久,这次过来没带多少东西。
包里的东西他没怎么动,只拿出了符笔朱砂和一个巴掌高的木盒子。
盒子里装着一个小罐子,小罐子一侧画着红色符文,一侧刻着繁复的铭文,在聚阴之地埋了将近一百天的时间,罐身不停向外溢散阴气。阴气这样重的东西,普通人不小心碰上最轻也会生场小病倒几天霉,所以刚才管家要来帮他提包的时候,祝微生才会说他不能碰。
这是祝微生自己做的阴宅法器,再加固七遍符文就彻底完成了。听说这类法器在大城市卖的价格会高些,祝微生特意带出来准备卖掉。
旁人想要一件法器难上加难,但祝微生天生玄灵道体,于玄门一道是上天追着喂饭吃的类型,自己动手做法器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不过世事难两全,凡人窥天机总要付出一些代价。五弊中的鳏、寡、独、孤、残,祝微生犯了鳏,此生无姻缘;三缺中的钱、命、权,祝微生缺命,生来就是早夭短命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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