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在哪儿见过……昔日父母尚未入狱,带他去各家贵族造访做客,参加宴会时,见过极其相似的惊艳同族。
可惜自己太小了,记忆模糊,更多为不确定。像一场印象尤深的梦,一觉醒来之后,反而很快忘却,只能靠某些时刻捕风捉影地回想。
“一年光训练身体,脑袋毫无长进,是么?”
尖锐的言语唤醒基里尔,耳膜被贯穿一般疼痛。
“龙族王国的每一位同族,皆以‘龙息’引以为傲。”银发龙族厉声质问,“为何众人视其为荣耀,而你认为‘龙息’对狂沙无用?”
“损害是事实。”牛鼻基里尔回视塞伦,气势却莫名矮下几分。
“‘龙息’能对狂沙致死是不是事实?”
“……是。”
“这便是我们上战场的作用!你爱惜羽毛,却忽视外界更加险峻的存在。当火燎干净羽毛,一切为时已晚。”
基里尔大声驳斥,声音中泄出一丝颤抖,他不愿承认那是没底气的象征:“只用蕃石箭矢不更好么?既没有损伤,也能给敌人造成实质性伤害。”
塞伦轻蔑扯唇:“是啊,众人皆醉,唯你独醒。可我要告诉你,阵营里每个龙族都想得到这个问题,但大家依然选择接受牺牲。”
“天神赐你‘龙息’,不是让你胆小如鼠,不肯物尽其用,把与生俱来的一柄好刃闲着落灰——要知道,所谓受到的伤害,换来的很可能是一整个家庭,数条性命。”
“我并不怕……我只是觉得,弊大于利而已。”基里尔坚持。
希莱斯的怒火霎时熄灭,他望着少年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新生儿。
【塞伦,没关系。】他传递心声,【他只愿意相信自己所看见的。】
塞伦听见心声,神色稍有缓和。他问:【你打算怎样处置?】
“你想离开金沉湾?”
希莱斯将领蓦然提问,令基里尔一愣。
后者浑如烧开的水,双颊蔓延热意——幸亏晚间光线昏暗,照不出他的面色——而急躁和羞赧在胸前迅速冒着泡。
“是、是又怎么啦?!”话音刚落,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多高亢,甚至急破了音,当真成了煮沸时候的水壶。
希莱斯负手而立,漠然注视对方:“我与你做个约定,如何?”
我有拒绝的权利吗?基里尔气不打一处,只得勉为其难点头。
“当下一次狂沙来临,我将转派你和你的搭档保护一支地面轻骑兵。可能为蝎尾、灰影混杂,抑或二者单独行动,视情况而定。”
“若你能成功保护轻骑兵队伍,损失不超过四分之一,那么,我便让你退队。”希莱斯平缓道。
基里尔在灰影主营打听过,驻守金沉湾的士兵们,龙骑部队灰影居多,蝎尾则是地面部队占更大数量。
照这样看,骑兵封顶七百人——兴许达不到。每次派兵出去,不可能将所有轻骑兵都用上,因此轻骑兵上阵人数应当不会太多。
四分之一罢了,应承下来也无所谓。既然将领亲自表示,想来未必能轻易反悔,不然就是失信于人。
“但在此期间——”希莱斯语调顿时低沉下去,不怒自威,“必须无条件服从吉罗德教官的训练命令,不得闹事,不得挑唆队友同长官作对。否则约定立即作废,我将剥夺你退队的权利。”
“我答应你。”基里尔没怎么犹豫,他得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
金沉堡植物稀少,夏夜无非只有风声、夜雨。潮湿的空气沁人心脾,暴雨带来寒凉,吹拂皮肤上,温度刚刚好。
希莱斯早前打开窗户,眼下却被塞伦合上窗扇,仅留一点细缝。几盏烛灯不再浮躁,无声无息地安静燃烧。
“新一批护具和绑带,两三天之内方可送到金沉湾。”塞伦向希莱斯汇报。
“辛苦。”后者颔首致意,语意不明。仿佛明白军需物资能够提早到手,是搭档的功劳。
其实自打抵达金沉湾,希莱斯明显察觉,塞伦和安德烈独自行动得更加频繁。加上战事,二人平时显得比一般龙族疲惫许多。
之后,配给金沉湾的物资,特别关乎武器,向来不缺。连蝎尾的军官都啧啧称奇,更莫说马可大人。
再怎么迟钝也多少感受得到,一定和塞伦有关。
他俩心有灵犀,一个不说,一个不提。
希莱斯瞥眼窗户:“你不嫌屋子热?”
“还行。”塞伦简短回答。心说你不嫌自己脱衣裳就寝,被人看个干净?
处于战争中那没办法,一切需要将就。现在不同,窗户不正是给人遮蔽隐私用的?
何况希莱斯还是刚冲完澡回房,屋内,残存的湿润全挂在他的发梢。
他流畅的曲线由昏黄勾勒:沟壑、轮廓清晰可见。反而面容有些模糊,只一双灰眸带着水汽。
希莱斯喜欢赤着胳膊入睡,于是上身没有什么遮蔽物。塞伦无声走到窗前,拦着屋外可窥探的视线,自己所在的位置倒成为绝佳的观赏角度。
对方的背上留下无数道细小纤长的伤疤,有的陈旧,有的新鲜;血痂脱落,露出嫩红的新肉。
塞伦无端想起,希莱斯受杖罚那日,他为他排淤血的情形。
惨烈,甚至有点血腥。他不忍想起希莱斯的痛苦,然而……
现今细细咀嚼,竟能尝出某些隐秘、不可言喻的感受。
他兴许是喜欢希莱斯带一点点伤痕的,譬如现在的背部。他不明白如此癖好算什么,即使见识过许多真正拥有怪癖的贵族。
但伤痕决不能过多,迄今为止的伤口便已足够。多的从哪儿来……或许,缺一点齿痕。
“你的目光快把我烧穿了。”
塞伦做贼心虚般飞速撇开眼,却不见说话之人低头埋藏的笑意。
自从决心留在灰影,重重理由之下,有一个不知何时开始,不知发展到怎样一种地步的东西,时不时在心头膨胀。
来源于希莱斯,唯独为他一人挑起。
他心乱如麻,不愿意深想。他讨厌无法控制的感觉。
“金斯顿教了一群什么毛头小子。”塞伦试图转移注意力。
希莱斯用鼻息沉沉吐气:“的确,他在引导新兵上没有做好。”
“他们服从性不好的原因,根本就是没有斗志。”塞伦评价。
“事情仓促,咱们没法十成全怪新兵头上,不过问题着实很大:他们缺乏归属感……”
“……还有一种‘我必须为某个目标赴汤蹈火,因为我肩负着万千性命、乃至整个陆地疆土’的信念。”
塞伦说出他的无奈:“归根结底,还是没亲身经历过,难以代入接受。”
“所以我打算让他们跟老兵相处一阵子,当然,越久越好,影响更大。”希莱斯铺好床榻,翻过身,仰躺上去,鼻端盈满淡淡的灯芯草的气息。
“那个小鬼呢?”
“你明知故问!”希莱斯捎上一点笑斥,塞伦同样给予他轻笑回应。
耳畔响起衣料摩擦的声响,希莱斯盯着天花板,继续道。
“放是不可能放跑,即便我让他退队,他能逃得出绿洲阵营吗?只能说,小鬼可怜,但依旧需要端正态度,要不然迟早会酿成一个大麻烦。”
他轻叹:“我们何时不曾被命运裹挟……”
塞伦清楚,希莱斯话语未尽。
他走近灯盏,即将熄灭光源,搭档的声音适时响起。
“时至今日,我们要击败狂沙,何尝不是在违抗天命,夺回命运?”
塞伦等到想听的话,轻轻弯起薄唇,吹灭蜡烛。
……
将领寝房原本只有一张床,今日,希莱斯专门派人把塞伦的床榻搬来一间屋子。对于此举,塞伦并无任何表示,希莱斯只当他默认。
一年间,他们几乎坐卧不离。每打完一场仗,不是累得背靠背睡去,就是借肩膀给对方短暂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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