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狄克的士兵大半也出现了感染的迹象,傍晚时分,剩余的居民再次组织了一次冲击,这一次,他们还挟持了一名人质。
那是一名贵族少女,十七八岁,肤光胜雪,秀雅脱俗。她也染了病,看上去十分虚弱,但与那些疯狂的人群不同,她尽管满身狼狈,神色却依然平静温柔,一袭白裙,宛如圣洁的天使。
在人群的喊话中,狄克才知道那个少女的身份她叫薇薇雪莱尔,是襄马的表妹,从身份上来说,也算是狄克的主子。暴徒们指望着以她为要挟,可以借主仆身份和莱恩家对狄克的恩义迫使他让路。
但实际上,那些暴徒不知道,他们的关系远不止如此。
薇薇雪莱尔,其实是狄克的未婚妻。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襄马亲自为他们牵线,在还没有见面的时候,双方就已经认可了这场婚约。这次狄克回瑟瓦肯复命,如无意外的话,他们本要正式订亲,薇薇也是因此才离开故乡,随父亲前往瑟瓦肯与狄克见面。
他们刚进城没多久,就遇到了狄克率军封城。原本那时候,如果他们立刻联系狄克的话,或许还是有机会离开的。但薇薇父女认为狄克现在做的是正确的事,他们就算是帮不上忙,也不应该给他添乱,因为这种程度的封锁一旦破了一次先例,就很难彻底而坚决地执行下去。当天傍晚,他们随行的队伍中就出现了感染者,这下就算是想要离开,也不能了。
隔着无数人疯狂、狰狞、怨恨、畏惧的脸,狄克和薇薇遥遥相望。这对年轻的未婚夫妻那时想了什么,说了什么,已经无人知道。两天以后,附近城镇派遣的救援队赶到那座小镇的时候,发现整个镇子都化为了火海,镇中一万两千三百五十五人,无一活口。
而薇薇雪莱尔,死在了狄克的剑下。
时疫被死死地挡在了这座封闭的小镇中,随着它一起化为灰烬,而瑟瓦肯为此付出的代价之惨痛,让人们都感到难以接受。尽管同样活下来的几名士兵将那时疫传播之快、死亡率之高描述得十分恐怖,但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们更愿意相信他们是为了逃脱罪责才这么说。
薇薇的父亲出生自隔壁桑波城的一个大家族,是一个著名的学者和慈善家,却在一次原本寻常的出行中丧生。因为此事,两个原本关系颇佳的城市从此交恶,甚至一度险些发生战争。
自那以后,狄克开始被人称为杀神,但这其中包含的不是荣耀,而是怨恨和憎恶。由于他拒绝解释自己的大开杀戒的原因,原本是要被处以死刑,但因为过去的功绩和襄马的力保,最终没有被处死,但也被剥夺了一切职务和荣耀,从此流落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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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的话......"容远听完狄克的故事,说道:"我觉得他这样做,也是为了保护整个瑟瓦肯,应该算是情有可原。假如疫情真的传播开来,现在那些义正言辞指责他、怨恨他的人说不定早都已经死了。从这个角度来说,大多数人都是既得利者,为什么要那么怨恨他呢?"
"大概是因为......他还活着吧?"
"嗯?这是什么道理?"
"再可怕的疫情也不能杀了所有人,可是刀剑却能。"帕特留斯叹息说:"狄克活下来了,他带去的士兵也有人活下来当然,那些人现在基本上都被赶到乡下去种地了但这就说明肯定还有更多的人能像他们一样能够抵抗时疫的传染,他们原本都是有希望活下来的,但是因为狄克,镇子里的人全都死了。这里面,还包括了许多手无寸铁的孩子、女人和老人,甚至还有他恩主的表妹,他未来的妻子......如果他在事后自尽,人们会理解他,原谅他,甚至赞美他。但是......他活下来了。活着的人,人们会让他承受所有的怨恨和罪责。"
"活着......就是罪吗?"容远轻声道,只觉得心中仿佛有什么被隐隐地触动了一下,有种惘然惆怅之感。
"活着当然不是罪!没有人应该为了活下来这种事而背负罪责。"帕特留斯立刻说道:"世人大多愚昧,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些而对别人横加指责,这样的人你根本不需要在意!"
"我当然不在意啦,被说的又不是我。老师你紧张什么?"容远笑问道。
"我这不是......这不是怕你会想的比较极端吗?"帕特留斯吞吞吐吐地说。
"哈哈,你又在操心这些有的没的。"容远耸耸肩,道:"反正不管怎么说,我是相信狄克的,老师你以后也不用怕他的。"
"怕他?"帕特留斯像是被侮辱了一样跳起来,色厉内荏地嚷嚷道:"谁怕他了?我才不怕他呢!"
才怪!
容远瞥他一眼,他分明还记得当初帕特留斯见到狄克的时候吓得差点摔倒的事呢!这几天虽然说大家都是一起行动的同伴了,但帕特留斯一直都很少跟狄克说话,连视线交汇都躲躲闪闪的,显然还是怕的。
看到容远的神情,帕特留斯想到自己一直以来的表现,也有些脸红,他支吾几声,才勉强解释道:"就算......就算当初的事情情有可原,但是一万多人都死了,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据说后来的人去收敛尸骨的时候,发现直接死在狄克剑下的就有上千人,这样的家伙,难道不可怕吗?"
容远没再说话。
他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想到之前所见的那种瑰丽纯粹的青色火焰,心中隐隐觉得,当初的事情或许还另有隐情。
不管怎么说,他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感觉,胜过那些不知几分真假的传闻。
此时此刻,想到狄克,容远心中是有些感同身受的怜悯的。他不知道当初那个人在心里积累了多少痛苦,才会自暴自弃到把自己的身体糟蹋成那个样子,明明有着惊才绝艳的天赋才能,却几乎客死街头。
人们因为他厚颜无耻地活下来而不能原谅他,但在容远看来,经历了那一切以后,活着本身就是最痛苦最痛苦的一件事了,死亡反而是解脱和逃避的一种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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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一具诡异恶心的昆虫灵怪尸体被送进了莱恩府,几名早就已经准备好的专家立刻开始动手解剖尸体。明亮的灯光中,皮肉和甲壳被一层层地分离,一台灵念形成的巨大仪器悬浮在上方,无数细小的探针扎在尸体各处,在仪器上显示出各种各样跳动的数字。
间隔不远,一条长长的走廊上,狄克左手拎着包裹,右手抱着睡着了的维德,后面还跟着一个背着小包裹的维诺,活像是一个拖家带口到城里投奔亲戚的老农。
他们沉默地跟在管家后面,听着他说:"那两位客人已经在山语院休息了,殿下说带你们到秋江院暂住。这府里的规矩你都知道,别的我就不多说了,但有一点你一定要记住不要出现在殿下面前。"
说到最后一句,他的语气十分冰冷。狄克微微抬眼看着他,没有说话。
"当年的事情,殿下可以体谅你的难处,甚至还在城主府为你开脱,但我们这些当下人的,只心疼我家殿下为你遭的罪!薇薇小姐去世了,殿下唯一的长辈雪莱尔夫人也因为殿下一力要保全你而与这边断绝了往来,发誓此生都绝不踏入瑟瓦肯!而这些,都是因为你!狄克,你好自为之!"
整个瑟瓦肯敢在狄克面前这么说话的人可不多,但眼前这位神色严厉的老者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曾经也笑眯眯地看他练剑,在他调皮捣蛋的时候罚他在墙角面壁,天寒地冻的时候还亲自驾车到剑术老师那里接他回府过年。在他面前,杀神二字毫无威严,站在眼前的只是一个让人失望、痛恨的"外人"。
狄克垂下眼睛,默然不语。
老管家虽然愤怒,但有襄马的命令在前,能说这么几句已经是极限了。等到老管家走后,两名侍女进来帮助几人收拾行李,安顿着让两个孩子先睡下来。
狄克独自一人走出屋外,在屋檐下看着窗外的暴雨,就这么静静地站了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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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云层中透过一层薄薄的微光,让人还能意识到太阳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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