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像新伤,一直没有痊愈还从内部生出脓疮,应该有什么东西留在伤口里没清理干净。得先把脓血和腐烂的肉剜掉,再割开看看里面。”九骨示意他让开些,“我们要生火和热水,有酒吗?”
“有一小瓶。”
“去拿来吧,还有药和绷带。”
这些都是为了防止意外发生而准备的,从九骨受伤的那一次开始,比琉卡不敢懈怠地时刻放在包裹中。他把所有需要的东西都放在九骨脚边,然后去外面寻找能生火的枯枝。
等他回来时,那个安静坐在一旁的神秘人已经摘下了斗篷的帽子。
第79章 为心而发的声音
他美得像所有会发光的东西,阳光、火焰、星辰、宝石……
比琉卡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兜帽下是一头璀璨的金发,即使在夜色中也闪动着金子般的光芒。真可惜,他为什么是短发,再长一点就会像瀑布一样漂亮。还有他的眼睛,怎么会如此透彻明亮,最纯净的宝石也不可能如此动人心弦。
比琉卡正惊讶于眼前之人超凡脱俗的容貌,忽然一把长剑拦在他和对方之间。
陌生人左手握剑,充满敌意地望着他。
“抱歉。”比琉卡立刻道歉,直到这时他才觉察自己的失态,他对那个人的关注不只因为美丽的外表,还有始终未曾静止过的乐音。
比琉卡把捡来的枯枝放在最里面的角落,磨擦火石升了一小堆篝火。他担心被人发现,又把石头放在周围遮挡火光。
九骨已经用清水擦洗了陌生人的伤口,他让比琉卡烫热匕首,又再提醒对方:“等一下会很疼,太大声会把那些黑衣骑士引来。”
“我不会叫喊。”陌生人说,“这只手没用了也可以不要。”
“没那么糟。”
比琉卡不忍看那可怕的伤口,九骨小心地把生脓的腐肉割去。
擂鼓般的心跳。
比琉卡听到陌生人胸膛中传来的声音。他双眉紧皱,脸色越发苍白,仿佛所有血都从那个久伤不愈的手中流走。他确实没喊叫,只是死死咬紧牙关,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九骨的刀尖在自己伤口中翻搅。
比琉卡感觉时间太漫长,一度以为那个脸色惨白、浑身冷汗的人已经疼得失去意识,可直到九骨从伤口中挑拨出一小截早已发黑的断箭碎木,那人依然清醒着——他的双眼布满血丝,嘴角隐隐有血的痕迹,不过最痛苦的时候已经过去,接下来缝合伤口的疼痛简直微不足道。
“就是因为这一小块碎木在肉里,所以旧伤才一直化脓不能愈合。”
九骨用酒擦拭他的手背,接着绑好绷带。
“你们可以放心睡觉。”比琉卡说,“我来守夜。”
陌生人却毫无睡意,左手依旧握着长剑。
“要是不睡,也可以和我聊聊。”
“聊什么?”
“你为什么杀那些乌有者?”
“他们该死。”陌生人的语调中没有恨意,杀乌有者不是因为恨,“他们是怪物,怪物不该死吗?”
“没有变成怪物之前他们只是普通的孩子。”
“既然孩子变成了怪物,又被别有用心的人握在手里当凶器,杀了他们反而是种解脱。而且我相信他们也很乐意为自己信仰的神奉献生命吧?”陌生人冷笑着说,“我为什么要和你解释那么多,为什么不聊聊你们被神殿骑士追杀的事?”
“我们……”
九骨旁观他们交谈。这个人杀人时冷酷无情,却不像佣兵提恩塞那样为了达到某种目的故意迎合,很难说心中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打算。
“我们是旅行者。”
“旅行者不值得那么多神殿骑士和乌有者围剿,除非你们之中有是他们想要的人。”
九骨的手边一直放着血泪之一,稍有异常立刻就能拔刀。
陌生人看了看他说:“我用左手不一定能赢你,但你也同样不能毫发无伤地赢我。”
“我们不是敌人。”九骨说,“甚至,我觉得我们会有同仇敌忾的机会。”
“不。”对方决绝地否定。
“你们要去哪?”
“反正不和你们同路。”
九骨点了点头说:“那好吧。我们可以只把对方当做旅途中擦肩而过的陌路人,但是有一点你应该明白,如果我们都在躲避乌有者的追踪,那么迟早有一天还会遇到。”
陌生人终于又看了他一眼。
“我见过你。到处都是你的悬赏令。”他的目光从九骨脸上转向比琉卡,“但你和画像上不太像。”他对悬赏不感兴趣,一心只想离开。
九骨转移视线,看到比琉卡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个金发美人。
说起来,他们真是一对十分奇特的旅伴,一个冷漠、坚硬得像毫无感情的生铁,另一个却柔弱得仿佛易碎的玻璃。九骨心想,他和比琉卡的相遇已算得上离奇,这两个人之间又有什么令人意外的故事?
“既然你知道我们在被悬赏追捕,有些事也没必要隐瞒。”
九骨告诉对方自己和比琉卡的名字,希望能由此解除他的敌意,然而他却无动于衷,还因为比琉卡一直盯着身边的人而投去不悦的目光。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这芒刺般的视线,比琉卡忽然回过头来和他四目相对。
“塞洛斯……”
陌生人震惊地瞪着他。
“是你的名字吗?”比琉卡问。
塞洛斯用剑撑住身体,似乎想站起来质问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他告诉我的。”比琉卡望着坐在一旁的人。
“撒谎,他根本不会说话。”
“他会。”
“我从来没有……”
比琉卡打断他:“你知道他会说话,只是说话的方式和我们不同。他是远古遗族的后裔,是有鸟一族的幸存者。就是因为鸟族的血像天籁一样会歌唱、会说话,所以你才要不顾一切地杀死乌有者,对吗?你怕他们听到他的血之音,怕他也变成古都神殿的目标,既然拥有神之血,这样的事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塞洛斯握剑的手稳如磐石,目光却有了动摇。
他只有偶尔通过珠岛流血时的血之音才能依稀听到他的心声,而且往往是在自己情绪不稳,甚至神志不清的时候。眼前这个年轻人不但能在清醒的情况下听到珠岛内心的声音,竟然还能如此准确地说出他们的名字和来历。难道他真的像悬赏上说的,是能听到神谕的聆王人选吗?
“你们想干什么?”塞洛斯生硬地问。
九骨同样对比琉卡的话感到意外。他一直相信有鸟一族存在于世,否则就无法解释在多龙城外听到的那一声美丽乐音。枯女达灵说,那是只要听过后就终生难忘声音,除了传说中有鸟一族的血之音外,再不会有别的来源。
“我们不会做什么。”九骨说,“我们有自己要去的地方,不同路的话确实应该各走各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和有鸟一族在一起,但是如果你要保护他,最好先照顾好自己。右手不能挥剑,再伤到左手更危险。”
塞洛斯沉默不语。
九骨站起来回到比琉卡身边。
比琉卡轻声说:“他不记得自己原本的名字了,发现他的人叫他珠岛。”
“珠岛不是多龙北方的小岛吗?”
“嗯,他是在那里被发现的。”
九骨几乎可以确定当初在赤里的多龙城外听到的血之音就是眼前这个有鸟一族受伤流血而响。命运总在不经意间让人们相遇,只是不知道这一次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比起难以预测的未来,此刻他更关心比琉卡与有鸟一族的交谈。
“你真的能听到他心里说的话?”
“真的,我也不明白。”比琉卡说,“那好像不是声音。刚见到他时我只能听到歌声,像一种比古都语更难懂的语言,后来你们说话的时候,我忽然听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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