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春拿着这珍贵的口粮,商量着要和当家的一起逃往别的地方。
谁也没想到,晚上刚入夜,旁边邻家的妇人便哭着找上门来。
“我家老大老二都饿死了,当家的也死了,全家人就剩下我跟我儿子,他饿得直啃自己的手。我给他喂我的血我的肉也行啊,可我身上也没什么能给他吃的了。”
两户人家以前关系很好,柳叶春是头胎生子,这位大嫂不知道帮了多少忙。
她心软,终于还是从自己的行李中给她匀了一口饭。
对方满心欢喜地走了,柳叶春原以为自己这是做了一件好事。
但她没想到,半夜时分,一家人昏昏沉沉睡着之后,几道人影偷偷溜了进来。
眼见着放着粮食的行囊被柳叶春的丈夫牢牢压在脑袋下,这帮人原本只想偷了粮就走的,此时一不做二不休,手起刀落,将他的脑袋割了下来。
血液喷到柳叶春脸上,她终于醒了过来。
可又有什么用?
已经太久没吃过一顿饱饭的她压根没有力气,她眼睁睁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乡里乡亲们的脸,此时这一张张脸上写满了陌生的贪婪和杀意。
他们抢了粮食,又犹豫了一下,要将丈夫的尸体搬走。
柳叶春知道他们要干什么,村里只要有人死了,总有一些人家会吃上肉。
她想哭,但她身上已经没有了能哭出来的水分。
她在这间布满血腥味的屋子里抱着小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捱到天亮的。
天亮之后,柳叶春挣扎着爬起来,要去找隔壁的嫂子。
但等她出了门,村里的几个青壮年正从邻家出来,抬出了两具尸体。
昨天隔壁家的嫂子不是头一个找到的柳叶春,她哭着敲了不知多少家的门。
可现在谁家又有一口多余的粮食能匀给她?
直到她求到了柳叶春这儿,原本哭哭啼啼的女人也不哭了,没多久,家里似乎还点上了柴火。
谁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柳叶春瘫坐在地上。
就在这时,村里的族老带着人来了。
他们觉得柳叶春既然能匀出一口粮给别人,那他们家说不定还有别的粮食。
可实际上她哪有别的而粮食?城里的兄长都是省下来的一口给的她。
搜家搜不到后,柳叶春被吊在了村里的树上,鞭子打下来,明明那么疼,她双眼木讷,也叫不出声。
眼见着这么一个“粮库”放在眼前却吃不到,族老干脆叫人将她的孩子拿了出来。
一见到自己的孩子,柳叶春不停地求饶,沙哑着声音叫喊着,可是无济于事。
这帮乡亲们,他们支起了锅,烧开了水,在一个母亲面前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煮熟。
柳叶春知道自己应该已经死了。
她“看着”自己眼眶里流下血泪,嘴巴因为哭喊辱骂而撕裂,“看着”她死不瞑目地终于从树上被放下来。
也“看着”自己,被放进了煮熟了她的孩子的那一锅汤里。
火焰旺盛,锅中盛满汤水,一对曾经好心的母子死在了这里。
天空响起一声惊雷。
为什么……
凭什么?!
狂风大作,将炖煮着的锅掀翻。
拿着碗守在锅前的人们担忧地去稳住这口锅,突然,雾气弥漫。
柳叶春抱着她的孩子,出现在了雾里。
她疯疯癫癫地轻轻拍打着怀里的孩子。
“小宝别怕,小宝不饿……”白色的被煮熟的眼睛转动着,看着眼前尖叫逃窜的“乡亲们”。
“不怕……我们再也不会饿了。”
以前连杀个鸡都不敢的妇人杀了眼前所有的人,不管男女老少,杀到村子里无一活口,杀到整个村子成为鬼村。
还不够。
所有人都该死!
村子里的人该死,城里的人也该死!所有人!!
她的怨气在杀人中急速增加,解方澄来之前,已经有专人过来处理了。
但守着这鬼村和这些冤魂,柳叶春的实力增长地太快,地府派来的两个新人差点被她反杀。
正巧解方澄在附近,于是他便临时加班过来了。
此时,柳叶春抱着怀里的怨婴,头发猛地增长,整个人浑身泛白。
“我有什么错?!”
她和她的丈夫,他们两个人明明从来都是善良的人,为什么!
厉鬼伸出锐利的指甲冲了过来,解方澄手中执掌巨剑,只两个来回,柳叶春便倒飞出去。
她眼眶中流下两行血泪。
“你是地府的人?都说天道轮回!这帮恶魔杀我丈夫,烹我亲子的时候为什么不轮回?!为什么我要报仇了你们才要来拦我!!”
解方澄沉默。
“哈哈哈……你也答不出来是吗?!”柳叶春惨厉地笑着,她紧抱着怀里孩子的尸骨,“天道?哪有什么天道!!!”
轰——
天空中阴云密布,惊雷闪过。
解方澄立刻冲到她面前,手中巨剑向着劈来的天雷挥出。
无法再入轮回的厉鬼只能魂飞魄散,常人说的“天打雷劈”就是劈散魂魄的。
此时,解方澄这一剑却硬生生地先将雷劈散了,柳叶春呆呆看着他。
劈完这一剑后,解方澄犹豫了一下。
“要去见见你丈夫和儿子吗?”
第163章 神眷(十二)
画面转动。
他们从一扇高耸入云的,最上方翻卷着黑色云雾的大门进入,门上鬼影森森,悬挂着两串白色的纸灯笼。
无数繁复的血色彼岸花开在门旁,大门缓缓打开后,里面笼罩着一层浓郁的黑雾,穿过黑雾后,竟是热闹地仿佛人间夜市般的一条街。
只是与人间相比,地府的街上卖的都是些香烛纸钱之类。
进了门后解方澄先警惕地左右看了看,随后松了口气。
“走吧。”
他在前面走着,柳叶春化为一缕黑烟,附着在他的剑柄上。
一路走来,四周死状奇怪的摊主们纷纷热情地跟他打着招呼。
“解大人,又去出外勤了?”
“解大人吃了吗?新到的五台山香烛,味道别具一格!来一份吧?”
“解大人昨天有个姓周的员外说他排上队了要走了,托我把这份纸钱留给你,他孙子刚给他烧的还热着……”
解方澄一路走着一路推搡着,等从一条街出来后,手里拿着,兜里装着,胳膊那儿还夹着。
柳叶春化成的烟都要看直了。
当着一个没见过这场面的新鬼的面又吃又拿的,搞得解大人有点不好意思。
他随手拿了份香烛纸钱往柳叶春手里一塞。
“吃着吃着,以后可吃不到了。”
柳叶春怔了怔,也明白他说得是事实。
杀孽过重,又无功德护体,魂飞魄散已经是必然的结局了。
解方澄给她发完之后从自己兜里掏出张纸,上面隐约写着什么什么地府值班表。
看完后,解方澄犹豫了一下。
“今天怎么是他啊。”
柳叶春化成的烟似乎颤了颤,隐约好像也明白,这位解大人可能有些为难。
她是厉鬼不假,解方澄那一剑是实打实的护住了她,不然柳叶春早就魂飞魄散了。
“大人……”
解方澄看了眼剑柄上柳叶春化成的烟,笑了笑:“无妨,他真看出来了也打不过我。”
说罢,解方澄大摇大摆地向着前走去。
仉道安跟在他身边打量着从未蒙面的传说中的冥府。
一座宏伟的看不到究竟多高的玄色宫殿伫立在冥府正中央,四周阴气环绕,数不清究竟有多少层。屋檐下悬挂着的红色灯笼无风自舞,宫殿之前矗立着巨大的牌楼。
一路走来,时不时有鬼差正带着一个个鬼魂进出,到了宫殿门口时,解方澄等了一会儿,突然眼睛一亮,快步走到一个鬼差面前。
“小周啊,你们钟大人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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