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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缚此身(25)

作者:驰月君 时间:2018-06-24 07:49:49 标签:强强 悬疑推理 灵魂转换 东方玄幻

  薛素衣在朔国敌营里一脸的鲜血,他张开双手护在那个女孩面前,眼神坚毅无比,他用从来不曾有的焦急对着他大吼,放他走,我留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然后意气风发转身对着朔国那边微笑,十年内我必回来赴约,任君调遣。
  无数所谓的正义人士一步一个陷阱等着自己栽进去,他们的眼神很恐怖,有觊觎,有厌恶,有恨。他们想要碎琼却害怕自己这个杀人如麻的疯子,那些恨不得杀自己而后快的残忍表情在那几年夜夜入梦。
  离乡里的白发老人明明跟自己有说有笑,可是临死的最后一刻逼迫自己发誓不成,竟然扑向自己,那种充满恶意,充满不甘的神色,是想要狠狠咬下自己的一块肉的狰狞。
  小时候谷中人看着不成器的自己摆出的那张冷漠的脸,那个长老带着冷漠笑意说出的“仅仅是离开我怎么可能放心”。
  那个重华花下落的雨中黄昏,那个被金光包围的人,冰冷的剑,残忍离开的背影。
  甚至还有,那个说出自己命运的小和尚慌张的眼神。
  这么多年后,他终于在这个梦境里意识到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他是恨的,恨这些所谓的亲近之人一个一个抛弃自己,恨这命运让他无数次涉险遇难,恨上天让他的皮肉与灵魂遭受最惨痛的割裂!
  一团又一团阴云仿佛被抽了出来,黑色扩散至他的奇经八脉,铺天盖地,心底泛起恶心。
  他清楚此时的恶心,不是对人的绝望,而是仅仅是对这个弹琴的人。他用愚蠢的手段勾起自己内心深处的黑暗情感的暴怒。
  琴音越发呜咽,恐怕这琴师已经支撑不久了。
  薛藏雪背过身,不再去看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他深吸一口气,眼睛骤然睁开。
  一步一步靠近,强大的怒意让他不自觉真气澎湃,衣衫鼓动,长发飞扬。
  这一刻,三年前嗜杀的欲望逐渐被勾起。
  他想要杀掉这个人,死亡是对他也是对自己最好的解脱。
  正在这时,七弦晚照的音又变了,和花翎羽的弹奏手法无关,是琴感受到那股强大的压迫不自觉发出的紧绷感。
  薛藏雪一凛,收回真气,站在沉浸在这曲当中的花翎羽面前俯身,手抚在七弦晚照上。
  “你也能感觉我?”薛藏雪轻声道。
  花翎羽比之三年前强大很多,纵自己自觉这几年变得很强大,可是他的织梦一起,自己依然轻易入了幻境,一个接一个,甚至因为自己多年来积累下了不少心障,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此曲名为解尘,解除尘封,他做到了。但这解封的代价,也未免太过于沉重,花翎羽的状态明显是入魔前兆。看来真相和自己所猜相差不远,没有人背叛他,是他的心魔让他把拯救他的人当成了仇敌。花晚照要抓他回去,戴星要让他昏迷,都只是要带他回家而已。
  “好吧,让在下送你一程。”薛藏雪叹气。
  窗外破空声响起,一柄剑破窗而入,直接被薛藏雪的手握住。
  七弦晚照发出了最后的哀鸣,闻者动容。
  忽然气温骤降,只听长剑出鞘,金鸣木裂,整个大厅再无声息。
  灵犀兵器谱排名第十四,七弦晚照,断。
  花翎羽当场喷出一口鲜血,面如金纸。
  那细若游丝的样子让薛藏雪升起一种此人真是浪费了一株上好的炎霜并蒂莲,还不如当时跟墨泽兰瓜分了的无奈感。
  过了很久,才缓缓响起一阵低哑的笑声。
  “不杀我,却砍我琴,和只断琴弦的手段比起来,你果真不比从前。”
  薛藏雪收剑,剑是薛素衣被推出门外的时候递给他的。
  “断琴弦根本阻止不了你入魔,七弦晚照想救你而不得,于是向我求救,它宁愿毁灭,也要救你一命。”
  “几年不见你为何变得如此天真,竟然说这把琴想救我?”他鄙夷地笑着,不知道是对薛藏雪还是对自己,还是对七弦晚照。
  按照平时,薛藏雪必然会说这确实是我跟你开的玩笑,再不济也是拂衣而去,表示你不信算了。
  但是此刻看着他披散的发,无神的眼,几乎要撑不住的笑,还有那双基本上废掉的手,他不经意动了恻隐之心。
  入魔啊,我也曾如此。
  “你知道薛简么?一个弹琴的。”
  “啊?”
  花翎羽突然愣住,这是个什么问题?说起薛简,大陆上习音律的谁人不晓?传说中的琴家,他著的《琴决》是习琴者必看书目。
  花翎羽自幼习琴,到现在也算是灵犀大陆七弦琴中的有名琴师了,薛藏雪问花翎羽这个问题就像问习武者你知不知道剑这种兵器一样,还“一个弹琴的”,怎么听怎么觉得有些侮辱人。
  薛藏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中透着讽刺的意味,似乎在嘲笑他,你一个琴师,这都不知道?
  花翎羽咬牙切齿地把从小看到大的书背了出来:“琴家薛简,著琴决,起音魄,识琴心。他讲琴之为乐,可观风教,摄心魄,辨喜怒,悦情思,静神虑,壮胆勇,绝尘俗,格鬼神。”
  说着说着,花翎羽觉得有些不对劲,声音渐渐低下来,目不转睛地望着薛藏雪。
  “所以你懂音魄?你能见到琴心?”
  薛藏雪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接着问:“薛秉烛呢?听过么?一个看剑的。”
  一个,看剑的。
  听到他这么随意地谈论这些传说人物,自小受到良好教养的花翎羽隐隐有些愤怒,但无奈他的思维此刻完全被薛藏雪带着走的,在问题出来那一刻他就已经开始思索答案。
  世上两大评器世家,十渊颜家,赤国薛氏。如今薛氏已经无人能评器,但祖上的薛秉烛被称为灵犀第一评剑师,千年来依然如神话一般存在,任何人不可掩盖其锋芒。
  “评器师秉烛,懂天下兵刃之灵。”
  话一脱口花翎羽就顿住了,他想起了当年碎琼认主的剑鸣,再记起刚才七弦晚照的悲泣。他无神的眼神慢慢布满了血丝,变得越来越复杂。
  薛简,薛秉烛,薛医师。这大概不是巧合。
  薛藏雪没说话,定定看着窗外。
  其实他有些感慨,薛家其实从上古时代就存在了,千年来虽也曾流离失所,但幸存下来的无一不是人才。除了薛秉烛和薛简二人之外,其实还有很多薛家人带着一身可以震惊世人的本领,或流浪或藏匿在茫茫人海,不愿被人所知。
  很可惜,薛简的乐感到五音不全的薛藏雪这儿也算是断了,只好在薛秉烛足够强大,隔了那么多代还能把与兵刃之灵沟通的能力遗传给薛藏雪,让他能在这风云变幻的江湖中提前感知很多危险,及时逃开,也算是祖先保佑。
  此时的薛藏雪已经没有了怒意,甚至连可怜之意都没有了,他的内心有些空,也不知道是刚才那一曲的后遗症,还是其他原因。
  “你不是无人陪伴。它一直在你身边,爱你,你却感觉不到,真是悲哀。”
  他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长吐了一口气,心里那点破事儿也尘埃落定。
  转身不再管愣在地上的花翎羽,薛藏雪整理了一下衣服,摸了摸不再潮湿的眼角,没什么问题,大步向前走去。
  薛藏雪开门出去,一群人堵在门口。他一眼扫过去,从左至右分别是刚刚赶到衙门的云珀,面无表情眼中却透着焦虑的薛素衣,笑意盈盈的墨泽兰,一脸崇拜的弗老大,和就差在脸上写着薛藏雪必胜的阿步。
  这群人,还真是很有趣,算起来,我也不算孤独吧。
  忍不住勾起嘴角,眼中的某些冰化开,温柔流淌而出。
  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这一笑让众人都松了口气。
  薛素衣首先上前扶着,习惯性把手搭在薛藏雪腕上,发现薛藏雪内息有些乱,扯着他就往外走。
  “我就说,老薛是天下第一,这小子以为能弹个琴就了不起啊。”阿步自豪地看着弗老大。
  “肯定啊,医师打不过伤员太说不过去了。”弗老大昂起头,仿佛是自己刚抓获了一个恶棍那般骄傲。
  相比之下云珀的惊讶和墨泽兰“你又被我发现了小秘密”的眼神倒是让薛藏雪有些皱眉。云珀倒是好猜,他肯定在怀疑自己的身份,而墨泽兰...
  你到底要做什么!
  “公子无颜?”果不其然墨泽兰走到他身边,揽着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低声问道。
  “你觉得像么?”薛藏雪不动声色和墨泽兰隔开距离,展开他那一身繁复华丽的衣裳。
  果真面前这位薛医师和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冷血修罗是完全不能联系在一起的,可是那夜浴血奋战的动不动就怒斩凶兽的人呢?
  就不一定了。
  “你是怎么收拾他的?”
  “也没什么,趁其不备用我这把碎琼宝剑砍了他的琴而已,像这样。”
  他作势抽剑,却被薛素衣一把抢过。
  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碎琼宝剑,其实就是一把普通女子用来防身的短剑。识货一点的还能看出上面的兽纹是朔国最常见的虎啸秋风图。
  薛藏雪讪笑:“放心,你的定情信物挺扎实,没坏。”
  薛素衣瞪了一眼薛藏雪。
  大伙儿一下转移目标打趣面色绯红的薛素衣。
  只有墨泽兰依然看着薛藏雪,顺便瞟了一眼旁边的人,没人注意这边:“阿雪原来剑法这么厉害,果然了得,一把小短剑就能砍了武器谱第十四位的七弦晚照。”
  薛藏雪一愣,随即拱手笑道:“哪里哪里,不敢不敢,过奖过奖。”
  笑容骄傲中带着自大,谦虚中带着敷衍,羞涩中带着虚伪。明明是假得不能再假的笑,但看起来又像是真的,令墨泽兰也一时不知该怎么回敬他。
  薛藏雪干笑着背过身。
  唉,以后还能不能好好喝酒了。
  想到这茬,薛藏雪还是觉得有些遗憾。
  “薛医师慢走!”云珀叫住了薛藏雪,“里面那个人怎么办?”
  薛藏雪扭头,不屑地回望了一眼门内,声音不大不小,不像是故意的,却又恰好让里面的人听见。
  “你当我沉香药铺的医师都闲得没事做专门给你们衙门排忧解难?这种不自爱不懂爱的人,谁要管谁管。”
  说罢提脚出门,顺手拿了一壶刚烫好的酒,扬长而去,根本不去看那群站在门口不嫌事多的人。薛素衣乖乖跟在后面,像个朴素的影子。
  墨泽兰眼中闪动着光芒,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想要给人治病就直说啊,非要让人家把面子拉下亲自上门赔罪过后才给治,那小白脸到底怎么惹你了。
  随后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发现胡子很扎手,琢磨着要不然不要胡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
  关于《琴诀》那一段,原句来自薛易《琴诀》,琴为之乐,可以观风教,可以摄心魄,可以辨喜怒,可以悦情思,可以静神虑,可以壮胆勇,可以绝尘俗,可以格鬼神,此琴之善者也。
  乌云卷-沙罗


第28章 声色之下
  死去的男人瞪着他充血的双眼,双目却茫然着,无力地看着天空,嘴角诡异地挂着一丝解脱的微笑。
  脑后的血迹漫延出来,流到了街边的排水沟里。
  他是从四楼背对着地面掉下的,头部着地之后按理说应该当时就断气身亡,但似乎是心中的怨气未散,竟然让他垂死挣扎一番,死前用尽全力在地上写下了两个血字。
  沙罗。
  发现尸体的人是衙门里的年轻捕快云珀,据说当时他在夜间巡逻,发现某家酒楼的四楼居然还亮着光。
  这段时间几乎没有酒家在夜晚营业,这点亮光让云珀十分好奇。
  寂静的暗夜里,还差一段路程到楼下,他就听见一声肉体落地的声音,沉闷而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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