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理却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摇了摇头。
但是张灼地差不多也知道丁了在他们心里的画像:骄傲的、高高在上的金丝雀,看别人一眼仿佛都是施舍,美丽漂亮,但是不讨人喜欢。
后厨把经理叫走了,他走后,服务员说:“你别理他,就这样。”
“什么?”张灼地像是没听懂,说道,“先出去了。”
他今天来上班主要是在等章国强,张灼地本来是有信心,章国强一定会来的,但是一直到了下午,也没见章国强的身影。
一直等到了下午两点多,他正打扫前台,听见门口有声音,经理跑过去,说道:“黄先生!您来了。”
一个有些矮的中年男人和经理打了个招呼,女人从他身后走出来,手里还牵着个孩子。
一家三口的打扮很朴素,甚至有点土,女人穿着的姜黄色的西服外套,搭配了细腿的牛仔裤和运动鞋,看上去大概四十岁左右,头发染得焦黄,发根处长出了很长一截,脸上也没有化妆,很亲切地和经理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了。”
经理道:“可不,我都想乐乐了。”
被叫做乐乐的男孩腼腆地抿了抿嘴,经理摸着他的头,说道:“走吧,都给你留好了。”
说着冲张灼地使了个眼色,张灼地放下了抹布,笑着走在前头引着几人,顺势问小男孩:“你上几年级了?”
男人回答道:“二年级了,乐乐,和叔叔问好。”
张灼地道:“都上二年级了?长得真高啊。”
女人笑道:“是啊,站排要站第一个,老师都说太高了。”
张灼地把门推开,请三人进去,然后把菜单递过去,一边倒水,一边说道:“有些菜咱们现在做不了,原材料断供了,您点着,我给您介绍一下。”
两人说话确实有南方口音,有的字咬字很重,丁了有的时候也会这样,但丁了总是在隐藏,装自己普通话说得很好。
张灼地一边想,一边等着点单,男人很快点好了,张灼地说:“稍等。”
出去后,张灼地抓了个人问:“刚有人找我吗?”
“没有吧,没看见。”
等到三点多的时候,玻璃门外站了个人。那人在门口逡巡许久了,似乎一直在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进。
张灼地还以为是章国强又搞什么花招,打开门说道:“找谁?”
走进才发现,那是个有些年迈的男人了,嘴角许久没有清理的胡子已经花白,身上带着不太体面的油渍,走进还会闻到些味道。
男人踟蹰着,有些没有主见地看着张灼地,想说什么,又有所顾忌的样子。
张灼地比他高了许多,微微弯了腰,确认他的状态,问道:“你有什么事?”
服务员打开门,站在门口,却不过来,叫道:“小张。”
看神色在示意他不要多管闲事。
老头说:“我找里面的人。”
“谁?”张灼地回头望了望,此时只有一个前台坐在玻璃门后。
“找我?”张灼地问,“我姓张。”
老头道:“找姓黄的。”
“找他做什么?”
“他欠我钱,”老头伸出两根手指,因为过于操劳,手指很难伸直,微微蜷缩着、颤抖着,说,“他说能帮我找我闺女,拿走了我两千块……”
张灼地一把手拉过他,走到一边,老头以为他要撵走自己,连连摆手,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着恳求的话,张灼地把他带到墙角,说道:“你女儿怎么了。”
“丢了,丢了,”老头说道,“我在乡下,我就一个闺女。”
他说着不着重点的话,张灼地道:“是什么时候丢的。”
老头掰扯了半天,先说有十多天,后来又说二十几天,张灼地问了半天才勉强明白,女人在城里给亲戚做保姆已经一年多没有回过家了,最近一个多月都没有打过电话,老头听城里的亲戚告诉她,女人很久没消息了。
城里消失的人很多,有很多人在趁机发这笔不义之财,像今天姓黄的一样,利用失去亲人的焦急的心情,骗光他们身上的电子货币。
张灼地问道:“你把两千都给他了,你这几天怎么生活的?”
老头没有说话,表情有些呆滞地看着他,说道:“我找姓黄的。”
这种呆滞是对自身的痛苦已经麻木,习惯了受苦难的果实,生命对于他来说好像是枷锁。
张灼地道:“姓黄的不知道你女儿在哪。”
“你到底住哪儿,”张灼地说,“有没有住处。”
老头这回摇了摇头,身后经理打开门,在门口喊他:“上菜啊!干什么呢。”
张灼地考虑着把他放到哪里比较合适,经理见他没反应,快步走了出来:“你干什么呢?这老头谁啊?”
老头:“我找姓黄的。”
他似乎就把这句话记得最准确,说得也最流畅,而对于自己住在哪儿、吃什么、怎么活下去,都混混沌沌的。
张灼地把事情给经理简单地说了下,经理骂道:“……这他妈的。”
“怎么办?”经理问张灼地。
张灼地问老头:“你的手机呢?”
老头能把电子货币都转给骗子,证明他是会使用手机的,看到老头从兜里掏出来一部屏幕都碎了的老人机的时候,张灼地静了一瞬,然后道:“是他们登录了你的账号,转走了你的钱吧。”
其实这种规则,已经完全把这种连手机都不会用的人淘汰掉了。很多突然暴富的人,都是抓住了这个空子。
经理说:“别问了,先给他吃点东西。”
经理看出张灼地有些意外,不悦道:“怎么啦?你觉得我会不管吗?”
不方便带回餐厅,张灼地和经理带他去了一家面馆,俩人都有些不知道拿着个老头怎么办,他连手机都不会用,也不知道怎么坚持了这么多天的,经理道:“算了,今天我先把他带走,明天我送他回乡下。”
张灼地:“还是我带走吧。”
经理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有对象吗?”
“不方便,”经理说,“我光杆司令一条,无所谓了。老头,我给你说,别找你女儿了,现在这个时局,自己能活下去就不错了。”
“其实有什么用呢?”经理给自己倒了杯茶,“救得了一个救不了俩,不用走远,就是在市里,屋里活活饿死也不在少数。你说都帮,咱们是谁啊?算哪根葱啊。”
张灼地有些想抽根烟了。
之所以会想帮他一把,是因为张灼地看着这个老头,就想到了自己爷爷。人活了太久,会以为把很多事都抛在背后了,但张灼地看到这个人,还是会下意识地带入到自己的立场中,会想他爷爷死之前,有没有如此无助过。
这世上不幸才是相同的,幸福的人各有各的幸福,不幸的人只有丧失掉体面与尊严饮恨终老。
经理说道:“都不容易,其实我也懂你。”
“大家都说我太俗,”经理说,“他们没苦过。”
张灼地给他倒了杯水,说道:“我给你转两千,你送他的时候,给他带上。”
“你哪来那么多钱?”
“没钱,”张灼地起身去付账,说了一句,“有人替我给的。”
这一天,章国强都没有来找张灼地。
傍晚的时候,一辆车从一栋别墅门前停下来,车灯亮着,一直停了很久,楼上的灯亮了一盏,有人下楼来,保姆站在铁门外,问道:“谁啊?”
车窗放下来,里面的人说:“找黄总谈生意。”
保姆犹豫片刻,看见男人西装革履的走下车来,便打开了门,男人冲她点了点头,就在她要跟上的时候,却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出门去,锁上了门。
男人扣上西装的最后一颗扣子道:“跑,半小时之内,不要回来。”
上一篇:我在动物界当熊猫顶流的日子
下一篇:救赎偏执怪物后被觊觎了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