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路上就听郑青淼说过,现在的「乌麓镇」实际上并不是一个完整的镇子,而仅仅是大灾变前乌麓镇保留的一个综合性工业园区而已。
当初大灾变爆发时,乌麓镇上也存在不少直接污染源,大半个镇子很快沦陷了。还未撤离的人便退到了本就高墙耸立的园区之中,并以园区为据点重建家园,保留了原先乌麓镇的名号。
这个园区除军工产业外,制药、钢铁等产业均有涉猎,在大灾变前便囤积了各式各样的充足物资。但由于园区土地污染严重、种植条件差,外加离合适的狩猎场所较远,每隔一年半载的,便会与狩猎种植专长的青苗村交换物资。
村内的许多物资,诸如医疗用具、水笔、煤油等,便都是和乌麓镇交换来的。青苗村的围墙所用到的原料也是乌麓镇这边提供的。
陆满迅速跳下哨岗朝最近的居民区跑去,鼻翼耸动。也许是工业园区的缘故,他嗅到了不少陌生而刺鼻的味道。
但他并没有听见怪物移动的动静,也没感知到危险逼近。一路上他看到地上有不少透明粘稠液体,不知是不是某种工业制品的废料。
来到居民区,房子都用铁门铁窗封得死死的,一片寂静。
“有人吗?我是青苗村的,围墙的门齿轮卡住了,现在我们的队伍被关在门外,有人可以帮一下忙吗?”陆满能感受到房屋里有人活动的声响,但没有人为他打开门窗。也许是他的声音不够大,他们没听见。
陆满继续喊,这次音量放得更大些:“有人在吗?厉叔在吗?”
他看到有几间屋子的窗户被拉开一道小缝,有几双眼睛从窗缝往外浅浅瞥了一眼,然后便又死死把窗合紧,仿佛生怕外边的空气透进去污染了他们一般。
这还是陆满第一次遇到青苗村之外的活人,可乌麓镇的人和他想象中不同,好像格外冷漠啊。
陆满眨了眨眼睛,也不泄气,正准备继续喊,就听见身后有道清脆而细弱的声音在呼唤他:
“别喊了。”
他扭头,就看见身后的窗子打开了道小缝,有个女孩的脸半露出来。她的头发眉毛眼睫都雪白一片,淡粉色的瞳孔和嘴唇是白纸般的脸上为数不多的色彩。
“厉叔叔已经死了。”
她声音越来越小,接近嗫嚅:“趁着还有太阳,快走吧。不然雾要来了。”
雾是什么?陆满正想追问她时,屋里传来了男人的声音:“婉儿,你在跟谁讲话?”
她默不作声地把窗户合上,四下又陷入了死寂之中。
陆满抬头,太阳正当悬空,骄阳似火,将温暖日光毫无保留地倾洒在大地上。
为什么要走?厉叔是怎么死的?太阳和雾又是怎么回事?
他正满心疑惑,忽然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竟是郑青淼他们。
“小满!”郑青淼率先朝他挥手,张轻燕跟在他旁边,刘旷野、李南等人搀扶着刘大伯落在最后面。
“我们见你迟迟没有回来,便绕着墙走了一会,发现不远处的围墙上破了个大洞,我们便顺着破洞过来找你了……你有遇到危险吗?”
陆满摇头:“暂时没有。”
张轻燕观察着周围死死闭上的门窗,紧锁眉头。郑青淼他们也发现了不对劲。
“怎么回事?”
郑青淼试探地拍了拍门,都是他之前认识的几个老熟人:
“喂,许明!王大力!都憋屋里干嘛?”回应他的,只有铁门哐哐作响的声音。
实际上狩猎队两周前才来过这里,之前乌麓镇还不是这样的。喧闹的人群和热闹的集市通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紧闭的铁门铁窗,和从窗缝、门镜中窥探的视线。
“他奶奶的,郑青淼你现在来这干嘛……你们快走!”
“不行,我们有人病了,林医生住哪?”
看他们这般如临大敌的模样,肯定是有什么潜在的危险。可陆满此刻并未察觉到怪物在逼近,况且,他们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得做完才能离开。
窗子很快打开了,一根粗短的手指伸了出来,指了个方向,窗户便啪地一下合上了。“至于么…跟防贼似的。”郑青淼无语。
他们顺着他指的方向,来到对面的某个房子。陆满认出来这就是刚才那唯一一个跟他搭话的女孩所在的位置。
张轻燕敲了敲门:“林医生,我们这有病人急需医治,可以进来吗?”
沉默了好一会,有人在门后问:“有没有货?”
刘旷野赶紧抢答:“有,多得很!”刘大伯趴在他背上,已经痛得失去知觉了。刘旷野语气中透着急迫,把腰上拴着的一串猎物提了起来。
铁门上镶嵌着的门镜中忽然出现一道影子,门内的人正在打量着他们手上的猎物。
“你们过来时有没有遇到过雾?”他语气忽地变严厉。
“没有。我们过来时一路都是大晴天,夜间也天色晴朗,没有起雾。”陆满表情诚恳地看着门镜,透过厚厚铁门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旁边的郑青淼等人也纷纷点头。
门内的人沉默了许久,似乎在考虑陆满说话的可信程度。
旁边的小窗忽然打开了,一只枯瘦如柴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先验货。”
刘旷野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心急如焚地就要把腰上拴着的猎物全都递进去,刚把绳端递进去,里面的人就开始疯狂往里面拉,像是要一把抢过去一样。
陆满及时拽住了绳子另一端。
“林医生,验货就好好验货。”张轻燕语气冷淡。
“先给货,再治病,不干拉倒。”对方也死死抓着不放。
两边僵持了好一会,在郑青淼的点头示意下,陆满把绳子的另一端放开,里面传来了窸窣作响的声音。
过了一会,门打开了道小缝。一个眼底挂着乌青、形容枯槁的干瘦男人隐在门后阴影之中,面带警惕地看着他们。
“进。”
天空中大朵云层随风游荡,缓缓朝太阳的方向飘去。
陆满还是第一次看到有正常人吃饭能比得上被虫卵寄生的刘大伯。
林医生等兔肉煮熟撒了点粗盐便埋头开始啃,几乎没咀嚼就吞了下去,仿佛十几天没吃饭的饿鬼一样。他啃肉时还不忘把一些肉撕成细丝,摆在旁边的女孩面前。与父亲狼吞虎咽的样子相比,林婉儿细嚼慢咽的,吃相更加斯文。
等吃饱饭之后,男人终于抬起头来,陆满这才注意到,他的颧骨很高,脸颊上的皮都贴了下去,看来确实是饿了好久。
“病人呢?”他站起身来,打了个饱嗝,用湿布擦了擦手,走到里间。
刘旷野赶忙跟过去,将背上背着的昏迷不醒的刘大伯放在里间中唯一一张床上。
“林医生,拜托了,一定要救救我爹……”
林医生从柜子里摸出袋东西,拆开来取出某种粉末,在手上涂抹片刻,然后将无菌手套刷的一下戴在手上。戴上手套的那刻,他身上那种颓废的感觉烟消云散。林医生娴熟地用指腹按压刘大伯的肚子,眉头越皱越紧。
没一会,他就将手套翻转脱下,丢进旁边的消毒液里。
“治不了。”
刘旷野愣了一会,扑了上去揪住林医生的领子,双目猩红:“你什么意思?东西都吃进肚子里了现在跟我说治不了?”
他的力度过猛,带得林医生的头都撞上了木柜子,发出闷响。躺在床上的刘大伯被这动静搅得痛苦哼了两声。
郑青淼上前去把情绪激动的刘旷野给制住,问:“为什么治不了?”
虽然他们之前没有跟林医生直接接触过,但郑村长对他赞不绝口。当初郑村长脸上被狼挠得差点伤到眼珠,就是来找林医生治好的。
“我这没麻药了。”林医生踉跄几步,“他腹部肿块很大,必须动刀。直接硬取,会痛死的。”
刘旷野嘴张了张,却没有声音从他嘴里冒出来。
“麻药,不是工厂里有吗?”张轻燕尽可能保持镇定,额角汗珠都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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