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老鼠会打字?”
秋卷有一瞬的沉默。
你一只水母都会打字,它会打字很奇怪吗?而且……
秋卷飞快抬起爪爪,纠正道:“我是仓鼠。”
水母:“这是你的名字吗?我叫阿灯。”
秋卷:“……”
这只畸变体的智商怎么又高又低的样子。
秋卷又费力地与它通过平板交流了许久,终于解释清楚了仓鼠不是它的名字,而是它的品种,以及自己为什么会打字——它曾在野外见人类使用过这种东西,又碰巧捡到过一个,捣鼓了许久,它是只聪明小鼠,很快便学会了。
毕竟它是要兑换人类卡牌进入安全区寻找小主人的,提前学习人类的文化和工具能够帮助它更好地伪装成人类。
同时,它也大概了解了水母的身世。
水母叫阿灯,是一只灯塔水母。
坐在椅子上的小姑娘是它的人类姐姐,叫爱普莉尔,名字是“春天”的意思。
阿灯是很久以前被爱普莉尔的父母从海边带回来的,父母工作很忙,总是常年在外奔波,它与爱普莉尔互相陪伴了很多年。
最开始爱普莉尔的爷爷仍然健在,与他们一同生活在这里,它也还只是只直径不过几毫米大的普通灯塔水母,被养在玻璃瓶内,每天看着爱普莉尔跟在爷爷后面将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小院子里也种满了花草蔬菜。
他们会在院子门外留一束鲜花,爱普莉尔父母回来的时候第一眼便能看到。
他们的女儿也如春天的鲜花般一天天长大。
秋卷瞅了一眼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的小姑娘,打字问:“爱普莉尔怎么了?你又为什么要哭呢?爷爷呢?”
水母的身体又开始往外溢出眼泪,触手微抖着继续打字。
后来,爱普莉尔父母意外去世的噩耗传回城中,爷爷年纪大了,悲伤过度,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最终死在了那年冬天一个下着雪的夜里。
海洋先锋队为爱普莉尔的父母颁发了奖章,他们的名字将永远记录在册,他们还给了爱普莉尔一笔不菲的补偿金,这笔补偿金足够她生活到成年。
但爱普莉尔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秋卷小耳朵瞬间蔫儿了下去。
与小主人走散之后它便一直孑然一身,只目睹过他人的生离死别,从未亲身经历过,但仅仅只是他人的故事都足以让它觉得特别难过了。
“爱普莉尔怎么了吗?”秋卷又问。
许是从来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水母又伸来了几条触手,字打得飞快,都快在屏幕上跃出残影来了。
爱普莉尔不愿前往孤儿院生活,也不愿意被其他家庭收养,拒绝了所有的善意邀请,留在了这里,这里才是她的家。
家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后,她努力学着照顾小水母和这幢充满回忆的房子。
她将花草修剪整齐,她将鲜花插在院外的墙上,她给小菜园松土,她播种下爷爷留下的种子和秧苗……
她太小,总是不小心跌倒在院子里面,或是被剪刀弄伤手指,偷偷对着小水母掉了好多回眼泪。
小水母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也想帮她做些什么,于是它在努力长大,触手也越来越长。
可它还是长得太慢了,没等它强大到能够保护爱普莉尔,爱普莉尔家里便开始蛮横地闯入许多陌生面孔。
最开始是一个喝得醉醺醺的流浪汉,走错了屋子,粗暴地脱掉了爱普莉尔的衣服。
第二天酒醒之后,他应当是认出了爱普莉尔的身份,阴恻恻地捏着她的脸对她说:“你应该不想让你的父母名声扫地吧?他们的名字被载入史册,那么光荣,却拥有一个被强奸的女儿,啧啧……你说后人提起他们会议论些什么?会提起他们的污点女儿吗?”
爱普莉尔流着血,发着抖,眼里已经流不出眼泪。
强奸犯的威胁顺利得逞。
不知是不是流浪汉在外说了些什么,闯入这里的男人越来越多。
不久之后又来了个女人,用一把剪子剪掉了爱普莉尔漂亮的金色长发,美滋滋地说可以卖个好价钱了,却在爱普莉尔问她要钱的时候给了她一巴掌,扭着腰扬长而去。
爱普莉尔本意是想用头发交换一些购买海水的钱,她的补偿款早已被抢劫一空,她的小水母不能没有海水。
结果,头发没了,海水也没换到。
阿灯在玻璃瓶内急得团团转,却又无能为力。
要是能离开海水生活就好了。当时的它想。
爱普莉尔也曾求助过留守艾登城的士兵上级,那些人里有好人也有坏人,好人会给爱普莉尔一些金币和食物,抚摸她的脑袋说一句“快点回家吧小姑娘,注意安全”,坏人则会落井下石。
毕竟,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实在是太好欺负,也太好拿捏。
渐渐的,爱普莉尔便不再离开院子了,她依旧每天将家里收拾得干净整洁,将花草修剪得漂漂亮亮,给小菜园松土,将鲜花插在院门前的墙上。
屋内来来往往的人越来越多,有的是来抢劫,有的是来享受,有的是来发泄。
爱普莉尔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少。
她的灵魂在被一点点地从体内抽离。
她变成了一只破旧的洋娃娃。
只有在面对小水母的时候她的眼珠子才会像人类那样微微转动。
后来,一个下着大雪的夜。
爱普莉尔突然从单薄的被中起身,来到玻璃瓶前,布满伤痕的手掌触上玻璃。
“阿灯,你长大啦。”她语气惊讶,眸中流转起鲜活的色彩,像是才发现般。
口中呵出的热气在玻璃瓶上留下浅薄雾气。
阿灯有些紧张地从玻璃瓶中探出触手,碰了碰她的脸颊。
它其实早就意识到自己好像变成怪物了,变成了杀死爱普莉尔父母的那种怪物,但它一直不愿意承认,也不敢被爱普莉尔发现。
但是这一刻,它再也忍不住了。
它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感觉到了一种无能为力的绝望感。
后来它才知道那是“死亡”的感觉。
爱普莉尔并没有害怕,她的眼睛弯弯,伸手在它脑袋上摸了摸。
“你要好好照顾好自己,慢慢长大,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这是爷爷临死前对她说的话。
那夜,她原封不动转交给了她最后的家人。
她死了。
死在了阿灯面前。
还没等来春天,还没等到伤口愈合、头发长长,还没等来长大。
后来阿灯便成了现在这副样子,能够离开海水生活了。
爱普莉尔却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雪化后,又一个有些眼熟的男人进入家中,见到爱普莉尔的尸体后唾了声晦气,正当他想要离开的时候,阿灯用触手杀死了他,帮爱普莉尔报了仇。
这是它杀死的第一个坏人,偷偷埋在了院子里面。
它不敢出去,怕被当成怪物杀死,它其实胆子很小。
它每天都会贴着爱普莉尔睡觉。
渐渐的,它发现爱普莉尔的头发开始生长,身体也开始有了些许温度,忽悠一日,爱普莉尔睁开了碧色的眼睛。
它惊喜极了。
可醒过来的“爱普莉尔”不会再主动对它说话,只是安静坐在那里,只能被它操控着言语行动。
它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的能力应当是“复活”。
可复活的仅仅只是躯壳,它的爱普莉尔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它用触手给爱普莉尔换上衣橱内唯一一件完整漂亮的裙子——这是爱普莉尔生前一直不舍得穿的,怕被扯坏。
它给爱普莉尔长长的头发编了漂亮的小辫子。
它会将自己塞入玻璃瓶内,再将玻璃瓶塞入爱普莉尔的怀里,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它还是一只小水母的时候爱普莉尔抱着它一样。可它长得太大啦,玻璃瓶已经装不下它了。
……
它不敢出现在院子里面,怕被偶尔路过的人类发现,便操控着爱普莉尔的身体继续帮她修剪院内的花草,给小菜园松土播种,将鲜花插入院门外的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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