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侍女还跟没事人一眼拿着帕子掩嘴笑,以为卫风还像往常一样在同她们玩笑,却没注意到夏岭点头后冷下来的眼神。
“师父。”卫风有些忐忑地跟在江顾身后,“您其实不用来接我的,清平峰和连云峰离得这么远,您这样太辛苦了。”
江顾没有说话,卫风心中顿时更加不安,以为是那群侍女惹怒了他,毕竟那些长老们最看不惯这些,急忙解释道:“师父,那些侍女没规矩惯了,我这便打发了她们,省得碍您的眼,您千万别生我的气……”
他解释了半天,江顾却连头都没回,卫风心中顿时愈发没底,急得如同热锅上的小蚂蚁抓耳挠腮,恨不得抓住江顾的袖子跪下发誓,就在他快要抓住江顾袖子的时候,走在前面的人忽然停下了脚步。
卫风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江顾看着面前红着眼睛快要急哭的少年,微微蹙眉,“你方才说什么?”
“啊?”卫风愣住,眼里满是茫然疑惑。
江顾没那个耐心哄孩子,召出了飞剑悬停在身侧,勉强解释道:“我方才在同人议事,你可会御剑?”
“会,但是——”卫风话没说完,江顾便御剑而起化作流光消失在了原地。
卫风欲哭无泪,说完了后面的话,“但是我灵力不够……”
他沮丧地垂下头,准备去坐飞舟,谁知一道清冷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引气入丹田。”
卫风吓了一跳,茫然四顾却没看见他师父的身影,“师父?”
“乾坤两极,风神灵御,明心净气,流转太虚。”江顾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
卫风猛地反应过来江顾是在教授自己如何御剑,心中顿时一喜,召出了自己的飞剑,按他的方法引气入体,心中默念口诀。
周边的灵力以一种缓慢的速度涌入了丹田,经脉中开始散发出融融暖意,片刻之后,他手中的飞剑发出了细微的震颤,卫风赶忙松开手,那柄飞剑便如同有了自己的意识,悬停在了他的脚边。
卫风念着口诀,心中忍不住有些紧张,这口诀从前那些长老也教过他,但他跳上剑之后总会站不稳,一旦飞高就会摔下来,不是断胳膊就是断腿,久而久之他便心中发憷,只敢御剑贴着地面飞行,经常被人嘲笑,最后索性买了艘飞舟代替御剑。
“你在等什么?”江顾不冷不热的声音再次响起。
卫风吓得心脏一颤,他攥紧了拳头,咬牙跳上了飞剑。
在他踩到剑身的刹那,丹田中积蓄的灵力便源源不断的注入了飞剑,紧接着便猛地冲向了高空。
“师父——”他被扑面而来的罡风吹得往后一仰,几乎下意识想俯身蹲下,脚下的飞剑也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
“站直。”江顾冷声道。
卫风低头看了一眼脚下,不断缩小的树丛和宅子让他一阵眩晕,双腿一软就要蒙头栽下去。
但就在他即将跪下去的前一秒,一道浑厚的灵力托住了他的臂弯将他提了起来,而后粗暴地将他的腿脚和肩背都固定在了原地。
卫风冷汗津津地站在飞剑上,抖着声音喊:“师父?”
“站直,凝神,目视前方。”江顾的声音沉稳又冷酷,“你在害怕什么?”
“我、我怕摔下去。”卫风紧张地咽了咽唾沫,逼着自己聚精凝神看向了前方,脚下的飞剑晃晃悠悠地向前飞了一小段,“我从来没在这么高的地方飞过,会…会摔死的。”
他脚下的宅子都快看不见了!
摔下去真的会死!
江顾的声音沉默了一瞬,“我在你摔不死。”
卫风呆住,过了好一会儿才讷讷道:“多谢师父。”
他大着胆子往飞剑中注入灵力,操控着脚下的剑往前飞去,那柄飞剑刚开始还摇摇晃晃,后面就开始飞得越来越稳,飞得越来越快,在卫风不知道的时候,固定着他腿脚的那股灵力悄然撤去,但他毫无所觉,甚至大着胆子在高空中翻了个花,激动地大叫了一声,被前面的云团扑了满面。
江顾负手站在远处看着激动不已的少年。
卫风的悟性的确很好,好到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但他刚开始的犹豫和胆怯也让江顾意外,毕竟如此资质和悟性,不该蹉跎至此连最基础的御剑飞行都不会。
不过他很快从卫风那些下意识的小动作中找到了答案——他怕摔。
碰到云层会下意识地躲开,躲不开就下意识地抱头,捂脖子,会不自觉地屈膝,很容易被周围的声音干扰,转弯时会犹豫不决,直到听见他的声音才会放心继续。
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卫风刚开始学习御剑飞行时的场景。
成千上百岁的长老们磋磨人的方式有许多,甚至不用特意区别对待,只需要借着为你好的理由,让人从剑上摔下来几百次,飞到高空摔下来时故意接不住,摔断胳膊摔断腿,待养好便远远落在了后面,再从头开始时底下全都是已经学会了嘲笑起哄的同门弟子,在稍有起色时严加训斥纠正……这样来回几番,任谁也会心生惧意,卫风又是这么个骄矜懒散的性子,教废简直轻而易举。
七八岁正是学习御剑的好时候,却也是孩子心性最重的时候,看卫风的样子,应当是没少挨摔遭训。
江顾这般想着,分出了丝灵力去探查卫风的身骨,果不其然找到了他骨骼间的旧伤,小臂肩膀、腰椎大腿前胸,几乎是修炼最重要的几处关窍全都骨折过,而且当时年纪尚小,这些骨头并没有愈合好,饶是他灵根再好,灵力运行时也会凝滞堵塞。
而卫风看起来根本不知道这回事。
怕摔是因为真的险些摔死,因为没人会接住他。
江顾看着他依旧有些畏缩的身形,眉峰下压,周身的气息也跟着冷冽了几分。
“师父!我会御剑啦!!”卫风激动的声音在高空中响起,他拖着长腔激动地喊:“师父你快看——啊啊啊啊啊!”
他话没说完,忽然一阵狂风直冲他而来,将他从飞剑上吹了下去。
卫风一边大叫一边下意识抱住了脑袋,熟悉的失重感让他仿佛回到了七岁那年,恐惧瞬间将他湮没,他甚至没喊救命,因为知道没人会来救自己。
大不了就摔个半死,还不用再上课。
他正这样想着,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忽然抓住了他的后脖领。
卫风颤颤巍巍地抬头,在看见江顾那张脸的时候倏然红了眼眶,抱在头上的手还没来得及拿开,像只没毛的小鹌鹑,“师、师父?”
江顾没给他师徒情深的机会,手上一用力,就将人重新丢回了飞剑上。
卫风吸了吸鼻子,重新站在飞剑上之后远不如之前大胆,下意识地弓起了腰背,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些嘲笑声,丹田中的灵力有瞬间的涣散。
“凝神。”江顾冷淡的声音让他倏然回神。
卫风赶忙聚起灵力注入飞剑,终于重新稳了下来,就在他胆子稍大准备直起身子时,那股狂风再次袭来,又将他打下了飞剑。
又是熟悉的下坠感,卫风又抱住了脑袋,一脸懵的看着提溜住了自己的江顾,一声“师父”还没喊出口,就再次被丢回了飞剑上。
直到他摔下来十几次才后知后觉发现那股狂风是由江顾操控的。
但是不管他摔下来多少次,江顾都会冷着脸接住他。
卫风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但当他再次站到飞剑上时,忽然就有底气挺直了腰背,大着胆子将全部灵力灌注进飞剑之中,在那狂风再次袭来时,果断转弯躲开了一劫。
他大喜过望,忙转身去找江顾,“师父我——”
嘭!
比之前还要迅疾的狂风直接将他从飞剑上砸了下来。
卫风晕头转向被江顾拎起来时,四肢无力地耷拉了下去,却还是坚强地抬起头来气若游丝道:“师父我……躲开了……”
“继续。”江顾压平了微微上扬的嘴角,声音依旧像淬了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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