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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人秀节目推迟,接下去的广告拍摄在一周以后,安然给许小绘放了个短假,让她回家探望老人,后者深深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进了这游戏便等于一只脚进了鬼门关,前一刻还好好的说不定什么时候人就没了。
安然躺在病床上,眼睛半眯着没有焦点地望向天花板,影帝不差钱,许小绘找的是保密性极好的私立医院,一人一个单间,除了必备的家具外,卫生间里甚至还有浴缸。
正值中午,阳光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投射在白色的床单上,落下一小片长条形的光斑,知了躲在茂密的枝叶间叫得声嘶力竭,朦朦胧胧间,安然的思绪仿佛没有着陆点的蒲公英,顶着纤细的小伞随风飘荡。
飘过爆/炸的机场,飘过死去的宋彬彬,葛毅,老张,付伟和孙晴,飘过一个粉红色的吹风筒小猪面具,飘进黑漆漆的香水店,停留在一段锈迹斑驳的铁轨上。
铁轨长得看不到尽头,少年骑着老旧的自行车,车后座上小男孩像只叽叽喳喳的雀儿。
“屿哥,明天你能带我一起去便利店吗?”
“你想去啊?”少年的声线温柔又干净,就像掠过耳边的轻风。
“是呀,你不在我一个人很无聊。”男孩脑袋靠在他清瘦的脊背上,嘟嘟囔囔地抱怨。
少年听出他在撒娇,声音里带上了笑意:“可是要起很早哦,你明天起得来,我就带你去。”
“好呀,那我今晚不睡啦!”男孩雀跃起来,坚定地握了握小拳头。
安然睁开眼,眼皮上似乎还残留着春风拂过带来的微微凉意和潮湿气息。
小男孩第二天并没能去成少年打工的那家便利店,因为他睡过头了。
安然从病床上坐起来轻轻喘了口气,他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帘子,下午两点的太阳刺得他眼前发花,窗外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法国梧桐,树荫下似乎站着个人。
安然有片刻的怔忪,以为还在梦里,下一秒,他快步跑出病房,差点撞到进来查房的医生。
青年一路狂奔,拖鞋因为碍事被他甩掉了,冰凉的地面让他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又前所未有的昏聩,但他来不及思考,脑海中只剩下两个字反复回荡。
屿哥。
第21章 航班HL9527(21)
安然飞快跑到梧桐树下,然而那人早已不在,又或者说他从未出现,只有一对老夫妻在树荫下散步,白发苍苍的妻子推着轮椅上同样白发苍苍的丈夫。
“请问,你们刚刚有看到一个男人吗?他大概……二十四五岁的年纪。”安然走过去,他语气平静,眼底却有不可见的疯狂。
老夫妻摇摇头,表示这里一直只有他们两个。
眼底的那丝疯狂渐渐退去,安然自嘲地笑了笑,这次是真的平静了,他礼貌地道过谢,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
“小然?”身后传来熟悉的喊声。
安然扭过头,脸上的表情一如往常,他露出八颗牙齿,笑得灿烂:“邵总。”
邵倾城急匆匆赶来,看看他宽大的病号服,目光落在他的光/裸的脚背上:“鞋呢?”
“跑丢了。”安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走这么急做什么?”邵倾城赶紧让保镖去买双鞋,自己扶着安然走回二楼病房。
安然没回答,笑嘻嘻地打哈哈。
“飞机爆/炸这么小概率的事件都能让你们碰上,这运气也不知道该说好还是坏。”邵倾城从卫生间拧了块湿毛巾出来。
安影帝当然不敢让老板给他擦脚,恭恭敬敬接过,表示自己可以。
邵倾城坐在沙发上,看到他脚底被步行道上细碎尖锐的石子印出深深的红痕,忍不住皱了皱眉:“真的没事?”
安然想了想:“也可能脑震荡没好全,一会儿去做个CT。”
“如果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邵倾城见他眉宇间确有倦意,也不再打扰,叮嘱青年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安然的脑子当然没问题,不仅如此还很灵活,他从床头柜里找到自己的衣服,在口袋里掏啊掏,掏出一个手机和……一把钥匙?
钥匙入手沉甸甸的,材质似铜非铜,造型十分普通,就长长的柄,头部两个锯齿,尾端是不规则的圆形,有些像女孩子毛衣链上的吊坠,但它又是不普通的,因为长长的柄上刻着两个字——万/能。
安然想起机场副本里女主播说游戏会奖励道具,所以这次他获得的奖励是一把万/能/钥匙?
安然舌尖轻轻顶了顶腮帮子上的软肉,心里有些失望又有些愤怒。
失望的是这显然不是什么逆天的保命道具。
愤怒的是——
辣鸡游戏一定是在嘲讽他吧?嘲讽他打不开女装店的链条锁,所以才给他万/能/钥匙的吧,是吧,是这样的吧?
安影帝气咻咻地把钥匙塞回口袋里,然后点开手机,大致浏览了一下大地机场爆/炸事件的后续。
这次事故的影响确实相当严重,死伤人数暂且未知,还在紧急救援当中,已经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关注。
安然翻了几个救援小视频,居然在里面看到了那个短头发的女大学生尤梨,她脸上全是汗和灰,看起来十分狼狈,胳膊被简单包扎过,但没受其他致命伤,她也活下来了。
当时“门”开启的时间虽然只有半分钟,但也足够剩下的玩家离开。
安然在医院里待了三天,第三天正准备出院的时候,来了个二十多岁,小平头,长相周正的年轻人。
来人自称姓刑,是一名警察,负责调查大地机场爆/炸一案,安然作为幸存者当然要配合调查,不过因为其中牵扯的人员实在太多,排到他已经是三天后了。
刑警官神情严肃,照例询问了安然姓名,年龄,在机场是否有碰到可疑的人或事后,忽然目光犀利地盯着他:“你当时所在的那个厕所非常接近爆/炸点,所以里面的人不是重伤就是死去了,只有你好像没什么大碍?”
安然本来早准备好了一套说辞,不过他想到什么临时改了主意,淡淡问:“刑警官听过说一个游戏吗?”
“什么?”刑北洋愣住。
安然试图将副本中发生的一切讲出来,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这种感觉很奇怪,他在书桌上找到纸笔,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落笔全是歪歪扭扭的线条。
“没什么。”安然丢掉笔,重重往沙发背上一靠,“我大概脑震荡还没好全,一会儿得再去做一下CT。至于我为什么没受伤这事,可能是运气好吧,厕所的墙倒下来和角落形成一个半封闭的安全空间,我正好就在那里。”
刑北洋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知信没信,他站起身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安然:“后面如果有想起新的线索可以打我电话。”
“一定一定。”安然站起身正要送对方出门,就见刑北洋倏地地转过头,微微眯起眼,神情凝重地问:“你是不是就是那个影帝安然?”
安然:?
“还真是!”刑北洋眼睛一亮,“我开始还以为同名同姓,确认了好久……”
他从裤兜里摸出一个小本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个你,你能不能帮我签个名啊?我有个小侄女是你的粉丝。”
安然:……无中生女?
“行。”安影帝痛快点头。
刑北洋高高兴兴地收起小本本,又指了指他手里的名片,一脸正气地说:“有困难也可以打我电话。”
“好哦。”安然笑眯眯。
刑北洋走后,安然回到公寓,打开电脑上网搜索有关游戏的消息,然而不出预料的一无所获。
游戏里的事情无法诉诸于口,他们所经历的一切就像发生在另一个世界,和现实产生了厚厚的透明壁垒,他们在壁垒的一边疯狂呐喊,喊声却全部沉没入了无尽深渊,没有人能够听见。
让人绝望。
许小绘回来的时候两只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安然没有嘲笑她,有值得牵挂的人是一件幸福的事,他甚至连哭的机会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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