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你盼点儿好的吧!”
加了一夜班,大家无力再多交谈,互相道别后就陆续离开工作间回家补觉。温然在地铁站的便利店里买了点吃的,靠着墙边吃边打开手机搜索:经常头晕流鼻血是为什么?
经常头晕流鼻血,白血病的五大症状务必要了解!
颅内肿瘤一般症状与体征有头痛、头晕……
……
感觉下一秒就将倒地而亡,温然默默关掉手机,决定还是预约个体检比较保险。
回家洗漱完,温然一头栽到床上,s市气候偏暖,十月份了还是热,想到昨晚一夜未归,温然于是心安理得地摸起遥控器打开空调。
临睡前给周灼发了条消息,告诉他今晚自己会过去打工,不等收到回复,温然两眼一闭,在旧空调呼哧呼哧的噪音中陷入昏睡。
再醒来已经是傍晚,温然看着天花板恍惚地放空一分钟,然后从床上爬起来,洗了把脸,抓起钥匙出门,临走前照常多拧了一圈保险扣。
去地铁站的路上他又给周灼发消息:请留一份员工餐给我,谢谢。
周灼:凭什么?
话虽如此,到酒吧后温然还是在周灼的白眼之下吃到了员工餐,吃完就很识相地换上制服开始干活。周灼像个刻薄的监工一样到处巡察挑剔,为员工创造烦躁的工作氛围。
最后他来到温然旁边:“加了一夜班还来打工,猝死怎么办?好歹当初也是花了一年多养回来的身体,上点心。”
“什么点心?”温然擦着桌子,“你就是怕我死你店里,影响你做生意。”
周灼咬着牙嘶了声:“我哪天英年早逝了肯定是被你气的,七年前就不该和你相认。”
温然用抓过擦桌布的手拍拍他的肩,劝慰道:“别这么说。”
他们的重逢可以算作缘分,是温然在小医院里住院的第二个月,已经能够自行下床到处走动。每天待在病房里实在无聊,他经常会去楼下的小花园里看书或发呆,因此结识了一个喜欢在那儿荡着秋千唱歌的小女孩。
没几天,女孩就把会唱的歌都唱完了,便问温然可不可以教自己新歌。温然略感为难,流行歌他记不住词,儿歌的话,他会的女孩也会,最后只有唱了那首孤儿院里的安眠曲。
“蓝色的大海是鱼儿的天空,小孩睡在云朵里做个梦……”
“海草是柔软的枕,月光是遥远的灯……”
“哥哥你唱歌有点难听,还是算了吧。”女孩忍无可忍地打断他。
温然摸摸鼻子:“哦,好吧。”
接着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你是不是在孤儿院长大?”
不等温然回头,女孩率先路见不平:“干嘛骂人!”
“这也算骂人?而且又不是在问你,激动什么,一边玩去。”alpha看着转过身来的温然,右眼下有一颗泪痣,他顿了顿,问,“你是小树?”
温然站起来,半晌才点点头,语气犹豫:“小卓?”
时隔十年,孤儿院里的玩伴再次相认。温然才知道小卓被领回家后过得一塌糊涂,母亲去世,父亲是个赌鬼,有几次甚至想卖了儿子还赌债,最后小卓跟着一个亲戚逃去外地,高中都没读完便开始混社会。
而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个小破医院,也是因为父亲赌博欠债挨了毒打,被路人就近送过来抢救,半死不活地拖了几天,在十分钟前刚刚去世。
“死了好,不然又要起诉我不给赡养费。”周灼点了根烟,“不配当爹也不配当人,早点投胎对谁都好。”
不敢发表评价,温然只跟着点了点头。
他没想到小卓也和自己一样,前十几年都过着稀巴烂的人生,又同时在这家小医院迎来一个新的开始。
“还记不记得在孤儿院的时候,我总吃不饱,你就经常把饭菜和点心分给我,结果自己被查出营养不良。”
“忘记了。”温然想半天也想不起来,“只记得你帮我揍了欺负我的人。”
周灼抖抖烟灰,皱起眉:“你思想有问题,怎么光记得别人对你的好,自己付出过的东西就省略了,这样岂不是一辈子都要活在对别人的亏欠和感恩里?”
就事论事的一句话,温然却怔了好久,阳光下盯着一晃一晃的秋千,忽而有些释然。
“对了,这段时间那个alpha来了好几次,每次都问我你在不在,我看他人还不错,你有兴趣吗?”
温然疑惑道:“谁啊?”
“那个连续点了大半年白色佳人的alpha!逢年过节还给你订花送礼物,虽然你都没要吧。”周灼无语,“算了,搭讪你的人那么多,不记得也正常,这是他托我转交的名片。”
他将一张名片塞到温然的衬衫口袋里:“我查过了,是个挺有名的律师,你考虑考虑。”
“不考虑了,我不太喜欢律师。”温然把抹布折两下,继续擦桌子,“感觉会把我的存款骗光。”
周灼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神经病吧你,人家是正经律师,谁要惦记你那点钱了,你这辈子就跟那些破飞机过吧。”
温然笑了下,犹豫片刻,问:“最近有什么新消息吗,关于我妈妈的。”
这些年周灼一直在帮他查找李轻晚的下落,但能确定的也只有她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十多年前的首都,消失前曾购买过一张去外市的车票,最后没有上车,就这样断了踪迹。
“有我能不告诉你吗。”周灼的神色认真了些,“还是那句话,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别抱太大的期望了。”
温然垂着脖子点了点头:“我知道。”
十点半,跟同事交了班,温然回到更衣室数了两遍小费,叠好揣进兜里,制服该带回家洗一洗了,干脆就直接穿着走出后门,去搭地铁。
其实想去一趟蓝玻璃,但肯定已经打烊,明天再说吧。
末班地铁空荡荡,温然没看手机,靠在椅背上无聊地看着车厢电视将一个生发液广告放了三遍,最后画面突转,军事新闻频道正义凛然的开场曲响起。
“北部战区联合战役告捷,除驻扎部队外,其余参战军队已陆续撤离。战后会议将于明日统一召开,并由各战区司令与指挥官作为代表出席……”
温然盯着屏幕中关于北战区的画面,连地铁到站都没察觉,直到车门在滴滴滴的提示音中打开,他才回过神,起身走出车厢。
下了地铁,走进那条被一盏盏路灯照亮的小巷,夜风从身后吹来,探入衣领,背上的汗毛忽地成片立起,温然缩了缩脖子,无端有些紧张,停下脚步,他缓缓回过头——空无一物,只有远处巷口外飞驰而过的几道车影。
转回头,温然加快脚步迈出巷子,未歇业的店面和路边的小摊将他拽回热闹的尘世。路过经常光顾的水果店,温然进去买了几个苹果。
拎着苹果走进楼道,橙色感应灯自动亮起,温然小跑上楼,找出钥匙,插进锁孔,旋动。
清脆的咔嚓一声,他握着钥匙的手僵在了半空。
钥匙只转了半圈,就再也转不动了——门开了。
明明在出门前多拧了一圈保险扣的,不可能记错。
大脑空白,温然回头看向对门,邻居是位货车司机,大部分时间在外奔波,离家一次至少半个月才会回,没记错的话对方上次出门是四天前,目前不在家。
感应灯暗下去,陷入寂静的漆黑,温然吞了吞口水,慢慢将钥匙拔出来,握住门把手,往外拉开一点点,尽管已经很小心,老旧木门仍不给面子地发出突兀而尖锐的一声吱呀,温然顿时屏住呼吸。
他靠近门缝,本该闻到熟悉的属于自己家的气味,此刻却被清晰的alpha信息素覆盖,仿佛凭空伸出的无形的手,扼在咽喉。
连自己的信息素都闻不到,像一个真正的beta一样,温然已经忘记有多久没嗅见信息素的味道。与千千万万个人擦肩,这个世界上能被他凭信息素辨认出的,从来就只有一个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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