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若知此事,得知千年修行,其实都将力气用错了方向,不知该受何等打击,万一心神反噬得厉害,只怕也不比将来走火入魔好多少……
阿燃的事便很为难,至于自己……祖师婆婆那个心愿,更是难办得很。
要他还长乐、登阳两剑“本来面目”,他如今倒是知道了,长乐、登阳本来便是一对“鸳鸯剑”,是当年两位前辈在彼此情意缱绻、两心无猜之下,悟此剑道,祖师婆婆是双修采补一道的大家,自然是将这些门门道道,在两剑修习法门里“融会贯通”,甚至她自己还是主导的那个……
若要真还两剑“本来面目”,他就得将阿燃用作炉鼎,这样那样,好生采补一通……
这……这如何使得!
沈宗主越想越觉得心烦意乱,恰好此刻两人行到一处粘糖人的小贩铺子前,红澄澄的糖浆被那小贩在糖板上牵引自如、笔走游龙,很快沾成了只活灵活现的蝴蝶,被那小贩插在摊前,和另外一只小蝴蝶一左一右、一前一后,翩迁相依,十分漂亮。
沈宗主看着那两只缠缠绵绵的糖蝴蝶,就想起祖师婆婆与初代登阳剑主,心下十分幽怨——
倒是半分没察觉到好友正垂眸看他。
云燃默然片刻,忽然从乾坤袋中摸出两个铜板来,放在了那小贩的铺位上。
小贩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位是要买东西,结巴道:“公……公子要……”话说一半,才注意到他的打扮,又赶忙改口道,“道长要哪个?”
云燃指了指左边那只蝴蝶,又指了指右边的——
那意思是两个都要。
小贩赶忙将两只蝴蝶拔下来递给了他。
云燃左手一只糖蝴蝶,右手一只糖蝴蝶,转目看着沈忆寒,淡淡道:“你要哪只?”
沈忆寒呆呆看了他一会,道:“右……右边这只吧。”
于是云燃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把右边那只糖蝴蝶递给他了。
沈忆寒接过来,才想起问道:“你怎么还带着……”
话未说完,倒是想起好像每次与好友出门游历,他身上总是会记得带着凡间货币,而且还都有零有整。
……他一贯是这样心细如发的。
沈宗主舔了一口糖蝴蝶,感觉口里随着整颗心都变得甜丝丝的,转目恰对上云燃目光,夜色里街上灯火如织,愈发衬得他一双凤目乌沉如水,静谧如湖。
友人眉心那点朱砂,此刻更是愈发显得殷红,如丹如霞,如晨曦骄阳初生海上,如皑皑白雪中盛开的一点红梅。
沈忆寒怔怔看他,忽然想起,祖师婆婆传承种子中所说的……
登阳剑传人眉心这点丹砂,其实压根与剑意是否精深并无关系。
——而是他们将心中七情爱恨压抑得越深,那静功锁缚得满腔热火越紧,这点丹砂……便越艳烈如火、殷红如血。
第40章 灵禁
沈忆寒本来以为,他已对自己暗恋好友这件事接受良好了。
甚至这些天来,他也能够维持与从前一般无二的态度和云燃相处,除了偶尔会情不自禁的想入非非外,他并没有感觉到这点绮思给他带来了什么太大的困扰。
然而此时此刻,看着友人眉心那点丹砂,他心里却忽然产生了一点按捺不住的猜测——
阿燃心中忍耐着的情感,到底是什么呢?
沈忆寒自己就已经很万事不挂心,在人世间,所牵碍的也唯有宗门与好友两件事罢了,而云燃自少年时得了登阳剑传承后,就更是封闭七情,比他的淡泊只怕还要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什么样的情感,能让他这千年来眉心丹砂越发殷赤呢?
……难道阿燃也有一个暗暗爱慕的人?
这念头甫一产生,下一刻便被沈忆寒排除掉了可能性。
他两个千年相交,云燃若真有位倾心爱慕之人,自己断不能不知道。
而且以云燃性情,只怕什么东西在他心中都是比不得大道重要的,他既知道自己所习剑道不能动情,又怎会为了小儿女情爱自毁心境?
沈忆寒也实在想象不到,该是怎样一位魅力非凡、姿仪拔群的仙子,才能撼动友人那颗冷寂的剑心。
若不是小情小爱,那就是别的了。
其实想想阿燃心中所怀的情感,倒也的确并不一定就非要是男女之情。
云燃身世曲折,还在襁褓中时,父母便都离他而去,与沈忆寒不同,俗世亲缘……他是半点没体会过的。
后来拜入梅叔门下,梅叔虽对他悉心教导,却也是依照慈恩剑义,自幼训诲他,应当去小情而存大爱。
沈忆寒一直觉得,阿燃修的虽是登阳剑,却与传闻中那些孤独避世的历代登阳剑主,都有不同,好友看着虽是个孤冷淡漠的,却从未真正避世。
昆吾诸峰剑主剑君之中,只要结婴后,便甚少再有仍履行从前职责,到剑派辖界内各地仙府驻守、护一方平安的了。
唯云燃是个例外。
这种差事,虽时间不长,不过五年十年功夫,于修士而言,只是短短弹指一挥,然而驻留仙府期间,他们却得时时待命,不能闭关,不能修行的太过投入,而且辖界之内,可能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要找上他们,自然叫许多修士心中都很不耐烦,所以只要成为一峰之主后,大都是把这些丢给门下弟子的。
外人都以为,云真人是因为座下并无传人,所以才只能大事小情都亲力亲为,昆吾剑派执事弟子们大约也是这么想,所以才总想着早日替他挑两个合心意的徒儿,好为云真人分忧。
独沈忆寒看的清楚明白——
好友其实从未因这些事烦心过。
俗话说耳濡目染,阿燃有梅叔这样一个师尊,千年谆谆教诲,自然也不可能对他没有半点影响。
如此想来,那丹砂虽赤……倒也有可能是因为梅叔教会阿燃的对人世间的爱吧。
这倒是很合理。
沈宗主感觉自己还是不要再因为受到祖师婆婆那枚灵台印记的影响……就想入非非为好。
他默默的把那只糖蝴蝶嘬吧嘬吧,舔了个干净,最后只剩下一支光秃秃的小木棍。
不知怎的,分明从小到大,沈宗主也是锦衣玉食、山珍海味尝遍,这么一只糖蝴蝶,对他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他却觉得这糖蝴蝶似乎比以往吃过的所有糖都更甜蜜些,吃完了竟还有些意犹未尽。
转头一看云燃正在看他,他手里那只小蝴蝶,却还一点没动,便道:“你又不爱吃甜,做什么买两只?”
语罢便要伸手去抓云燃手中的糖蝴蝶,道:“你不要便给我。”
云燃却手一收,那只糖蝴蝶就这么凭空消失不见,竟是被他收进了乾坤袋中。
云燃道:“不行。”
沈忆寒抓了个空,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今天这人是怎么了?连只糖蝴蝶都要和他抢!
云燃仿佛看穿他的想法,淡淡道:“凡间一米一粟,皆来之不易,怎能浪费?我自留着回去慢慢吃。”
沈忆寒无语片刻,正要说话,忽然眉心一动,低声道:“有妖气!”
云燃未答话,却也朝着城西方向看了过去,显是也感觉到了那缕妖煞之气。
沈忆寒立刻给妙音宗众弟子都传了音,叫他们不许出城,都到城中找陆师伯和常师叔集合,才道:“此妖气息含煞,十分凶戾,竟能距离振江城如此近,难道你门派在此驻守的弟子已经遇害?”
云燃道:“方才以灵识探查,仙府中只有两名筑基弟子。”
各派在人间城镇仙府中,派遣轮换驻守的弟子通常不会太多,都是一名金丹期以上的,并两个境界低些的弟子打下手。
仙府中只剩下两名筑基期弟子,那便是说领头的那个,说不好已经……
两人不再多言,朝城西方向点足而去。
很快出了西边城门,白月高悬,进了一处树林,沈忆寒从乾坤袋中摸了三枚白玉符出来,嘴里微念几句,清叱一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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