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鼎(68)
“死了?”周峻等人找到胡混家里的时候,正好邻居家一个大嫂在给老人打扫院子,听说死讯惊得眼睛睁了老大,“怎么就——唉,老太太怕是要难受了……不过,其实死不死的,老太太也指望不着他!”
老人眼瞎耳聋,警察费了好大力气才告诉她胡混的死讯,之后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倒是大嫂话头颇健,哇啦哇啦说了不少:“……打小就不学好,爹是伐木的时候被砸死了,他娘自己拉拔两个孩子可不容易;家里头穷,他姐姐为了叫他上学,自己都没上学,十六就出去打工了,结果就供出这么个东西!”
“他平日都干点什么?”管一恒问,“总要吃饭的吧?”
“咳!”大嫂一拍大腿,“没个正形!我们都猜呀,他是个贼!我们这边常有来旅游的,恐怕他没少顺人家的东西,然后卖出去换几个钱。”她压低声音,“隔壁村有个王二狗,跟他是一伙的,时常见他们俩鬼鬼崇崇的凑一块儿,听说还收死人的东西。哎哟,那偷坟掘墓可都是损阴德的事,这不是就报应上了吗?”
“偷坟掘墓?”管一恒敏锐地听见了这四个字,“您能详细说说吗?”
“哟——”大嫂又有点犹豫了,“具体怎么回事我可不知道,要不然,你们去邻村找王二狗问问呗?”平常那些捕风捉影的闲话讲讲不要紧,真要跟警察说,多少有点胆怯。
所谓的邻村,离这里还要翻个山头,管一恒二话没说起身就走,周海挑起一边眉毛:“我说,你当你是领导啊?”周峻还没发话呢,一进了胡混家,管一恒倒好像成了做主的人了。
管一鸣嗤地笑了一声,两手抱胸把脸别到一边:“有些人不让别人做主,那自己去查啊!”
“你小子——”周海才抬起手来指着他,就被管一鸣一巴掌打掉了:“你指谁呢!”
周峻铁青着脸瞪了周海一眼:“什么时候了还争这些闲事!去邻村!”他在天师协会这些年,职位是层层上升,出外勤的时候相对就少,即使出来,基本上也就是动手收妖就行,像这样妖兽不见踪迹,还要自己去寻找踪迹的事已经很少了,因此真要像管一恒这样,从老百姓的闲话里捕风捉影地找出线索来,还真不是他的强项。
既然线索都是管一恒找出来的,这时候再来研究谁是领导还有什么意思,一个待审查对象能做的事领导却做不到,难道领导很有脸?周海这时候说这话,哪里是给他争脸,简直就是照他脸上抽了一巴掌。
周海被呵斥了一句,不说话了,脸色却又阴郁了些。偏偏管一鸣转回脸来看了他一眼,还笑了一声。这简直是火上浇油,周海心里的火气眼看就要压不住,董涵忽然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温和地一笑:“捉幽昌要紧,周副会长也是心急,走吧。”
周海看着已经走到前头去的管家兄弟和周峻,勉强把火气又压了下去,却终于是没忍住抱怨了一句:“我是为了谁?真是——”他险些就要说狗咬吕洞宾,好在及时咽了回去。
董涵笑着摇了摇头:“这是幽昌在逃,周副会长心里着急,等捉回幽昌自然就好了。走吧,走吧。”
周海不说话了,董涵便走到前面去,一直跟管一恒并肩而行,仿佛不怎么经意地笑着说:“刚才那个七星符阵布得实在漂亮,尤其是古钱上附着水气,可是从土块里吸取出来的?真是好心思!我还从来没见过这种手法呢。从前管松在符咒上就有独到之处,果然名不虚传。”
管一恒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他刚才用的手法可并不是从父亲那里学到的,而是受了叶关辰的启发。当初在大雁塔北广场,他在叶关辰的提醒之下,从火烧过的石材里提炼出火之精,附在符阵上,将寺川绫的棉纸式神烧成了灰。这次,他也用了相似的手法。
虽然旱魃所到之处,赤地千里,但毕竟土壤之中曾经有过水分,便有留下的水之精,终究还是可以一用的。这法子说穿了也没有什么秘密,只是一来难得能想得到,二来就是如何提取的问题了。管一恒当初也是福至心灵,但一样的手法用在不同的情况下,效果也不一样。倘若他用得好,那七枚古钱是可以直接将水精送入幽昌体内的,肯定不会让它就这么毫发无伤地跑了,可见他还有很多要提高的地方。
王二狗所在的村子位置更偏僻,但他家的房子盖得整整齐齐,比起胡家来简直好得太多了。不过管一恒等人去的时候,家里却是乱糟糟的,王二狗的媳妇搂着个孩子站在院子里,屋子里却传出一股子香火味儿。
看见一群人上门,还有穿警服的,王二狗媳妇的脸色顿时有些发白:“你们——你们有什么事吗?”
“王冬生在吗?”这是王二狗的大名,不过满村子都叫他二狗就是了。
“他,他病了……”
王二狗确实是病了,屋子里正在跳大神。一个四十来岁的神婆头顶一块红布,正跟发癫痫似的在屋子中间的空地上又扭又跳,地下搁着一只倒楣的公鸡,鸡颈被割开,鸡血洒了一地,满屋子的血腥味。
王二狗本人裹着床棉被缩在炕上,大热天的仿佛在打摆子,两眼惊恐地看着前方,眼神却有些空洞。
周峻等人进来,打断了神婆施法,旁边一个助手模样的闲汉立刻叫起来:“你们干什么!冲撞了胡大仙——”
他还没喊完呢,费准已经把手一抬,一小团火苗呼地在神婆头上燎了起来,不但把红布瞬间烧成了灰,还把神婆盘得高高的发髻也烧了一半,吓得神婆一屁股墩在地上,没命地叫唤起来:“烧死人了,烧死人啦!”
费准嗤了一声,转头对周峻说:“副会长,这女人身上没什么狐妖附体,不用捉妖了。”
周峻嘴角抽了一下,厌恶地看一眼地上的神婆:“装神弄鬼!”
神婆摸摸头顶,发现火已经神奇地熄灭了,只烧了头发和红布,却没伤到头皮,顿时恍然是遇到了功力更为高深的“同行”,且对方明显的人多势众,于是也不敢再叫唤了,忙忙从地下爬起来,拎着那只死鸡溜掉了。
管一恒径直走到王二狗面前,把自己的证件拿出来给他看了看:“我是警察,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一下,你认识胡混吗?”
一提到胡混,王二狗顿时像挨了一刀似的猛往后一缩,满脸都是惊恐神色地嚎叫起来:“不是我,不是我呀!我没想害他,是他自己偷了那东西跑的,不关我的事!”
一干人等顿时都是精神一振,这显然有问题了。费准马上追问:“什么不关你的事?你看见什么了?”
管一恒也同时发问,问的却是:“他偷了什么东西?”
王二狗还支支吾吾不想说,费准已经没了耐心:“你不说是吧?那我告诉你,胡混已经死了你知道吧?现在就剩下你跟这件事有关了,那下一个死的——”
“啊!”他还没吓唬完,王二狗已经崩溃地抱着脑袋叫唤了起来,“救命,救命啊……”
别说,费准这么一吓唬,有时候还真顶用,王二狗脸青唇白,但到底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讲了一番话出来。
之前邻村那位大嫂说的偷坟掘墓的话,虽不中亦不远矣。王二狗并没有自己去挖坟的勇气,但却时常收买别人弄来的东西,再拿去倒卖给一些来景区的游客,尤其是些外国游客。胡混这样的人,他本来是看不上眼的,但胡混死缠烂打,又声称自己认识一些三教九流的人物,可以帮着收货什么的,硬是缠着王二狗不放,也想干这个。
王二狗本来不想理他的,但后来想想,要把东西卖高价,尤其是一些根本不值钱的假元宝假瓷器什么的,想卖出去少不了有个托儿,于是就收了胡混。要说胡混干别的不行,当托儿居然颇有天赋,帮着王二狗卖了不少东西。
这次,王二狗又从一个常打交道的人手里买了一批东西,有铜钱、瓦当、一些青铜零件什么的,还有一块铜质残片。
“什么样的残片?”管一恒立刻追问。
说起这块残片,王二狗简直是面无人色了,哆嗦着比划了一番:“有两个巴掌大,十多斤二十斤重吧,生满了铜锈,绿生生的,乍看还当是青铜的,后来才发现是铜。我琢磨着,像是个鼎或者壶的残片,上头,上头还浮铸着一只鸟……”
他在这方面倒是个内行,居然还把那鸟形图案拓印了下来。因为生满了铜锈,所以拓片不十分清晰,但也能看清上头是一只凤形的大鸟,但头小而身大,尾巴却短,并不像凤凰一般有长长的尾羽。
王二狗看着那拓片像看着鬼似的,断断续续地说:“我觉得这东西,这东西应该挺值钱,就跟胡混说,这玩艺得好好做个局,多卖几个钱。谁知道胡混那家伙就动了心,趁我不在家,就把东西给偷了……”
胡混小偷小摸的事干过不少,溜门撬锁那也是家常便饭,但这地方人家就这么几户,一旦丢了东西,丢的还是这铜残片,王二狗回来一看,就怀疑到胡混身上了。他干这一行这些年,只有他骗人家的,还没人敢偷到他头上来,当即就去找胡混了。
“胡混他,他拿着那残片跑到他们村的后山里去了……”王二狗面露惊恐之色,“我本来想狠狠教训他一顿的,没想到找去的时候,他正拿着擦铜水在擦那些锈……”
这举动实在愚蠢到家,别人是做旧都来不及,胡混居然还要把旧的整成新的。王二狗找去的时候真是又想揍他又觉可笑,他正要大喊一声让胡混住手,忽然之间那块残片光芒一闪,一只鸟从残片里飞了出来。
说是飞,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不如说是一个淡淡的鸟的虚影浮现出来,跟残片上所铸的简直一模一样,之后这个虚影迅速扩大,还由灰白的变成了彩色的,只是眨了几下眼的工夫,一只五彩的大鸟就出现在胡混眼前。
王二狗已经看得呆了,胡混当然也一样,十几秒钟之后胡混反应过来,做了一件现在回想起来可能是十分愚蠢的事情——他把残片扔了。之前为了清洗方便,他是呆在一条小溪旁边,这会儿他随手一扔,那残片就扑通一声掉进了溪水中。
“我,我觉得,之前我觉得那鸟好像并没怎么样……”王二狗颠三倒四地说着,“刚出来的时候,它就在空中飞着……”
最初的时候,那五色大鸟似乎并没有攻击人的意思,至少它在胡混面前飞了十几秒钟,都没做出攻击的动作,因此王二狗虽然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却并没觉得害怕,反而在想自己是不是买到了真宝贝。
谁知胡混居然吓成那样,还把残片扔进了水中。残片一落入水,五色大鸟突然尖厉地叫了一声,一俯身就向胡混冲了下去。
胡混扔掉了残片,立刻转身就跑,可是他再跑也快不过鸟飞,那五色大鸟就冲到他背后,猛地向他背上一啄。
这五色大鸟翅膀虽宽大,脑袋却小,嘴喙自然也就不大。但就是这不大的嘴喙那么一啄,胡混顿时一声惨叫扑倒在地,后背上鲜血直流,出现了一个杯口大小的洞。而五色大鸟并不罢休,继续一口口地啄着那伤口,直连脑袋带脖子都塞了进去,而胡混似乎第一下就被啄断了脊骨,下半身动弹不得,只能直着脖子一声声地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