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有鬼(23)

　　甘澜语是很想去的，但现在有要紧的事在身，只能说不好意思啊，今天有点事，等过几天吧，到时候带岑昱一块儿去。
　　他怕安蕾不认识岑昱是谁：“就是以前你楼上邻居，我上次去你家那次认识的。”
　　安蕾：“我家楼上？”
　　“是啊。”澜语说，“上次我打电话给你的时候，就是在他家吃晚饭，要不是那天你出去了，我还想叫你上来呢。”
　　安蕾：“……”
　　又是这样，上次甘澜语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就说在她家楼上认识的那个“岑昱”。
　　但是，她以前租的那个老房子，根本没有四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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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自己住的三楼就是顶楼了，再往上一层根本是个隔空，何况，甘澜语打电话给她那一天，是全小区停电，就因为这样，安蕾才会出门吃晚饭。
　　安蕾咽了下口水：“澜语，你听着，我上次就有件事要和你说。”
　　甘澜语：“什么？”
　　“其实我以前住的那个地方，根本没有四……”
　　岑昱忽然说：“他要走了。”
　　澜语心里一着急，赶紧和电话那边安蕾说：“不好意思啊，我现在在外面有点事，等我回头再打给你！”
　　他说着把通话切断了，把手机放回了兜里，上前一步叫道：“麻大伟！”
　　麻大伟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醉醺醺的站下了脚步，叫住他的是个黑衣服男孩子，年纪不大。
　　“麻大伟，你这几天是不是捡到了一部手机？”
　　麻大伟心里了咯噔一下：“怎么着，干你什么事？”
　　那男孩子又问：“这几天，你是不是收到过一笔来路不明的钱？”
　　麻大伟心里一下子警惕起来：“你什么意思，那手机是你的？”
　　“你现在很危险。”男孩说：“那个手机有问题，快交给我。”
　　澜语去探望店主妻女的时候，听她说起，他们大女儿忽然重病，必须马上手术，但手术费异常昂贵，东拼西凑也远远不够，本来一家人都崩溃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死掉的丈夫某天忽然带回来一大笔钱，问他这是从哪里来的，他也只说是别人那里借的，问多了，就含含糊糊语焉不详。
　　在那之后，他就忽然出事了。
　　澜语直觉，那来路不明的巨款，肯定和店主所说的手机有关！因为来找他们的时候，店主的魂魄曾经反复的说过“手机”和“钱”两个词。
　　“你们有病啊？！别过来！”麻大伟心虚了，但越是心虚越是虚张声势：“再不走老子报警了啊！听见没有，报警了啊！”
　　他边说边往后，退到了大马路上，少年脸色一变、疾言厉色道：“当心！”
　　麻大伟一怔，一转身，忽然见一辆车朝他撞了过来！
　　多亏男孩提醒，他才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往旁边一躲，避开了那辆车！
　　澜语惊魂未定，直到这时候这才松了口气，但紧接着一愣，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马路上有一排护栏，尖端是锯齿形的，麻大伟明明躲过了车，但躲车的时候脚下一滑，那栏杆的尖头从他背后刺进去，又从胸前穿了出来，发出沉闷的皮肉撕裂的声响！
　　麻大伟一口血喷出来，肚子都被捅了个对穿，肠子顿时流了一地，临死前双眼大睁，还留着茫然而惊恐的眼神。
　　他死了！
　　但……怎么会那么巧？
　　简直就像，老天注定要他今天死在这里！
　　麻大伟死了。
　　但是，他的身上却没有找到手机，租的房子里也找不到。
　　澜语和岑昱一晚上没睡，连夜赶去了他租的房子，却一无所获，只能两手空空的出来。
　　这是甘澜语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这么诡异莫测的事。
　　而同时，街角，一家二手手机店的老板发现自己的货架上多了一部手机。
　　他把手机拿下来看，手机已经很旧了，机身上满是划痕，他也没在意，只想着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收过这种手机啊，已经这么旧了能卖几个钱？
　　下午正好有个老太太来问他这里有没有旧手机卖，老板象征性的收了一百块钱，就把手机卖给她了。
　　他看着老太太从兜里拿出一个小布包，一层一层打开，最后露出里面的几张纸钞，一，二，三，四，五……数出十张来，小心翼翼的拿给他。
　　她应该不是本地人，说起话来，一口慢悠悠的方言，笑眯眯的，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让老板想起自己过世多年的老母亲。
　　所以，这个故事的这个老人，我们就叫她“母亲”。
　　既然有母亲，自然就有儿子。
　　母亲的儿子姓王，有一个不像乡下孩子的气派的名字：王尔哲。
　　这个名字，是他那个上过几天学的父亲给他起的，可惜儿子五岁的时候，他父亲就在打工的时候出了意外、死在了外地，这么多年，都是母亲辛辛苦苦的撑着整个家、赚钱供他读书。
　　而儿子也很争气，从小在班里就是名列前茅，在县里念完书之后，更是考进了城里的一流学府，毕业后找了个金饭碗的好工作，一路升职、加薪、顺风顺水，最后娶了上司的女儿，可以说她们村里提起他，不管谁都竖起大拇指。
　　所以儿子在城里结婚定居以后，就让母亲从乡下进了城，在他家里住下，每天帮着料理三餐、收拾家务。
　　今天早上，儿子出门的时候说这都什么年头了，你身上没个手机，外面看着是我这个儿子不像话，所以给了她两百块钱，让她来买个手机。
　　母亲也不懂这些东西，手机店的老板说好，她就买了，想来老板是好人，也不会糊弄她。
　　她两只手拎着重重的东西，进了儿子家的楼层，一路上步子很慢，颤颤巍巍的。
　　母亲记得儿子小时候最喜欢吃她包的荠菜猪肉馅的饺子，所以今天是特意去郊区挖的野菜，又去买了肉，准备晚上给她们包个饺子。
　　虽然小区里有电梯，但母亲已经上了年纪，拎着这么多东西对她来说并不轻松，好不容易才进了家门，进了门才看见门口放着一双高跟鞋，看来儿媳已经回来了。
　　母亲进了客厅，儿媳果然正躺在沙发上玩手机，身上盖着一条空调被，听到她回来的声音也没作声。
　　儿媳是不经常和她说话的。
　　母亲知道为什么，母亲在乡下有一块土地，本来在那块地上建房子，作为儿子结婚所用是足够的，但儿子当时告诉她谈了个城里姑娘，要在城里买房子，但城里房价高，母亲把地卖了也说只够付一半的首付，所以当时剩下的一半是媳妇娘家出的钱。
　　正因为这样，儿媳当时就很不满，说她的同学同事们都是嫁的富二代，全款买的大别墅，就她自己还得自己掏钱买房子？那之后当着母亲的面就总冷着一张脸，基本从不和她说话。
　　儿媳家世好、修养好，不会当面说难听的话，但她这样的冷漠对母亲来说，其实比老家里那些长舌妇当面嚼舌根说的粗话还让她难受。
　　母亲把买的菜放到厨房，先回房间换衣服。
　　儿子家里有主卧、儿童房和客房，但母亲却是和保姆一起住，以前买房的时候，这个房间本来是准备作为衣帽间的，所以很小，最近保姆回家探亲了，只剩下她一个人。
　　房间墙上挂着一幅油画，画的是一只黑猫，当时买商品房的时候就有的，儿媳本来觉得不吉利，后来之所以没再提这件事，估计是想故意留下来，好给母亲添堵。
　　不过，母亲倒很喜欢这幅画，觉得画上的小猫很可爱，总让她想起小时候家里养过的一只小黑猫。
　　她换下衣服，把买的手机拿出来放好，才出来包饺子。
　　和面、切菜、剁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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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包了一辈子饺子，饺子皮擀得很漂亮，白而圆润，不大不小，中间留一块厚厚的，下锅才不会煮破，儿子小时候最喜欢看她包饺子，那时候家里穷，就只有过年的时候能吃上几个白面饺子，每次母亲包饺子的时候，儿子就跟在她身后，目不转睛的看。
　　剁馅和擀皮都很累，每次肩膀和手臂都会疼得抬不起来，但只有想到儿子喜欢，母亲就什么也不觉得辛苦了。
　　等到饺子上桌，儿媳先夹了一个，咬了一口就叫道：“这什么呀？”
　　母亲笑眯眯道：“荠菜呀，我特地出去挖的，可好吃了。”
　　儿媳皱起眉。
　　当着母亲，她没说什么，母亲去厨房端饺子汤的时候，却看见她把咬了一半的饺子丢进了垃圾桶，还把孙子嘴边的饺子夺了过去，一起扔了：“什么东西，脏死了，不许吃。”
　　儿媳是大官的独生女，肯定没吃过这种东西，她可能是觉得脏吧，母亲本来觉得荠菜味美，她肯定喜欢，特地想让她尝尝，但是看了这一幕，又说不出话来。
　　儿子皱眉道：“吃个饺子，你怎么这么多事。”
　　说着咬了一口，就皱眉道：“这饺子肥肉怎么这么多。”
　　母亲期待的看着：“是啊，我特地多切了几两肥肉，这不是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吗？”
　　儿子咂了咂舌：“以前是以前，吃不起肉，肥肉比瘦肉香，所以偶尔买次肉都喜欢买肥，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去吃那个干什么？”
　　等母亲在厨房收拾完了出来，一家人已经吃完饭散了，她坐到桌边，捧起碗一个人吃。
　　吃到一半，母亲看见了垃圾桶里孙子扔的那个饺子，还一口没咬过，不掺杂粮玉米面的白面皮，里面是香喷喷塞得圆鼓鼓的猪肉。
　　从前日子穷的时候，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一次这种白面猪肉饺子，母亲实在是舍不得，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饺子从垃圾桶捡回来，拿去用水冲了一下，打算把它吃了。
　　正好儿子从一旁经过看见了，一把夺过来呵斥道：“你这是干什么？”
　　边说边把饺子扔到地上，像踩什么脏玩意儿一样嫌弃的踩了一脚。
　　儿子在家里穿着拖鞋，那一脚就把饺子踩烂了，露出白肚皮里的馅儿来。
　　他不耐烦的道：“我跟你说多少遍了，这是在城里，不是在你们乡下，你好歹也是我王尔哲的亲妈！让人家看我妈天天在家翻垃圾桶，我一个堂堂副干部的脸往哪儿搁？”
　　他说完头也不回走远了，母亲沉默了很久，终于慢慢蹲下来，捡起那地上已经稀烂的饺子，又把那一块地方擦干净才起身。
　　她上了年纪，本来血压就高，这一蹲一起，头晕目眩十分的不舒服，回到小房间里，就在床边坐下了，呆呆的出神。
　　母亲想起了儿子小时候。
　　儿子小时候，他们家里很穷，他父亲外出打工的时候在工地出了事故死了，除了工头扔下的几千块钱，什么也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