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棺材铺(11)
范岚嗯了声,忽然睁开眼睛,拿过谢眠手里的无字鬼书,敲了敲左上角:“这个事主提到了吸□□气,还很细致的描述了被害者浑身上下的血迹全部都被吸干了,而且是刚满周岁的孩子,罪业要深数十倍。”
谢眠就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不自觉的屈指放在嘴唇上想了想,狐仙在人的意识里和狐狸精不一样,多半都是做好事受人供奉,吃点香火不成仙也想多修功德,所以不会轻易害人。
这个不仅害人,还这么不顾死后业障,就算不为修炼成仙,也不该这么凶残。
等等。
既然这么凶残的妖邪在外头作祟,八爷为什么不让他们直接插手,反而只要他们打打酱油就行?
谢眠朝范岚勾勾手指,靠近他耳边问:“这个八爷,脑壳没问题吧。”
范岚:“……”
范岚:“……应该没有。”
☆、小狐仙(二)
范岚闭着眼,估计是有点晕车,谢眠也不好再去打扰他,只是偶尔别过眼看他两眼,见他眉头一蹙又迅速收回来眼观鼻鼻观心。
偷看的手忙脚乱。
范岚虽然一直不肯承认救过自己,也不喜欢表现出真正实力,甚至有时候还喜欢把自己摘成个弱鸡,说都是他强。
——小阎王好厉害呀。
——不是我。
——没有哦。
虽然表面看着一副懒散又漫不经心,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不靠谱的气息,可他就是有种感觉,他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不仅棺材铺。
范岚,该是和这三千尘世,都不同的。
他就坐在自己身边,安安静静的闭着眼睛不知道睡没睡着,长长的头发柔顺的搭在身后,有两束垂下来落在手腕上。
谢眠想,这个人睡着的时候,不仅好看。
甚至还有那么点世外高人的意思。
他看见范岚眉尖一蹙以为他要醒了,迅速回过头去看窗外,看着建筑物飞速向后拔去,越来越多的树木钻进视线。
旁边的呼吸声依旧平稳,谢眠松了口气,也闭上了眼。
山江市较为偏僻,车足足开了将近一天才到地方,谢眠下车的时候觉得自己从腰到屁股都要僵了。
这是个背山环水的别墅,谢眠仔细观察过,前头有一大片荷花池,左侧大片大片的竹子风一吹便响起沙沙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近山区听的骇人。
范岚穿的衬衫,习惯性的去掏袖子,半天叹了口气:“小阎王,我能换回来吗?”
谢眠啊了一声:“现在吗?算、算了吧。”
“两位就是长生棺材铺来的贵客吗?”说话的人是个四十出头的男人,瘦削高挑一脸精明,他微微弯着腰,恭敬道:“请进。”
大厅里还坐着五个人。
左侧的沙发上坐着一个挺漂亮的女人,长长的卷发精致的妆容,手中端着杯茶轻轻的啜了一口,身后则站着一个年龄不大的大眼姑娘,直勾勾的往门口看了过来。
谢眠一时甚至分不清这到底是请来捉妖除邪祟的,还是家里头的女主人,看打扮比牧夭还不靠谱。
右侧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道士,灰扑扑的道袍穿在微胖的身子上,有些不是那么回事,身后也带这个年纪不大的孩子,估计是徒弟之类的。
还有一个,谢眠看着他的时候,突然和他视线一撞,没来由的心尖一颤,从脚底升起一股恐惧来。
“我叫张中,是这家的管家。”说着开始介绍:“这位是叶寻芳大师和她的徒弟卢瑶,孙志谦道长和他的徒弟柯砚,以及这位时雪先生。”
时雪?
谢眠一怔,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可又不知在什么地方听过,一偏头,猝不及防看见范岚的眼神忽然冷了下。
认识?
他回过头去看时雪,只见他微微抬着下巴,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的也带着冷意,眼神也在范岚身上。
“各位先坐,我去叫先生下来。”张中介绍完几人之后,这才从楼上去叫这次事件的委托人,叶简明。
谢眠特地查过,这个叶简明虽然是山江市的首富,名副其实的家里有矿,但他的生平却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将事业推向巅峰,
而是一部励志小说。
他早年做生意怎么做都失败,听人说了请狐仙可以保佑自己发财,于是就跟朋友一起请了一个在家里,果然真的发了财了。
后来,他不仅每天给这位“狐仙”供奉,甚至还给他造了个功德殿,让他在里头吃香火,受人供奉。
然而有一日,家里突然就开始继而连三的出现怪事了。
他太太养的孔雀被撕咬而死,地上落了一地的孔雀翎,猫狗也只剩一堆皮毛和血肉残骨,再后来连小孙子也……
谢眠没坐,站在范岚身后四下打量着这间别墅。
孙志谦身后的小徒弟先问了声:“一开始有事情的时候,你们为什么不搬出去?”
叶寻芳嗤笑了声:“啧,这么大个家业,你以为是你们那三间房子坏两间的破道观,说搬就搬。”
孙志谦好脾气的笑了笑:“小砚别乱说话,等叶先生说完。”
叶简明点了点头:“我们也想过搬家,可是无论搬到哪里去,第二天早上一醒来,又回到了这个别墅里。”
谢眠垂眼看了范岚一眼,果真坐在那儿一言不发,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不知道听没听进去,要不是轻轻的眨了下眼睛,谢眠都怀疑他睡着了。
“我的小孙子才刚五岁,死的时候浑身的血都被吸干了。”叶简明说着,捂着脸哭了起来,看得众人也不忍直视的别过头,跟着叹了口气。
谢眠感觉口袋里的绛朱,突然不安的动了动,抬手轻怕了下,小声交代:“别胡闹。”她又安静下去了。
叶寻芳唔了声,下意识的扣了两下手指:“按道理你为他积了那么多功德,还吃了那么多的香火,一星半点的小事,惩罚一下还有可能,不可能自毁修行。”
孙志谦补了句:“出事之前,是不是冲撞过狐仙?”
叶简明摇了摇头:“我生意上的事很少拿回家说,他那孩子不是很……健全,到三岁了才能稍微说一点话,五岁了也说不完整一句话,平常都是我太太带他,能有什么冲撞啊”。
叶简明死了孙子心里哀痛,问来问去都是一句不知道,看上去实在是不大配合。
孙志谦又指着一处问:“这里原本是不是摆着什么东西?”
叶简明一看,神色动了动,不太自然的说:“原本摆着一个花瓶,后来和家里的装修不太合适,我就让人扔了。”
管家这时也站出来补充道:“是,那个柜子还是我亲自开车送走的,小少爷之前在上面磕破了头,也一直嚷着不要看见它。正巧家里重新装修,就把它扔了。”
“原本上面放着的,是不是供奉狐仙的……”谢眠话音一停,众人的眼神齐刷刷向他看过来,弄得他浑身寒毛直竖,尤其那个时雪,好像跟他有仇似的。
一脸要生吃了他的意思。
“我只……”范岚一抬手,握住了谢眠的手腕截住了他的话,淡淡的开口:“花瓶的底座是圆的,但地板上是两个四方印记,如果揭开地毯,应该还有两个一模一样的。”
叶简明刚想开口,就见范岚眼皮一掀,说了声:“如果你想让棺材铺帮你,就不要撒谎。”
“爸,你就说实话吧。”
楼上忽然下来一个年轻女孩和一个目光呆滞的女人,管家忙道:“这是我们家小姐和太太。”
她走过来,坐到范岚旁边的空位置上,眼神有意无意的往他脸上瞟,“那儿是有个桌子,不知道从哪儿买来的,又丑又笨重,四个人才能搬得动,每次走那儿都绊脚。”
“既然又丑又笨重,还和整个房子的装修不合,为什么叶先生还要买这个柜子?”孙志谦想了想,补了句:“和您请的狐仙有关?”
叶简明脸色一变,膝盖甚至不自然的抖了几下,勃然大怒:“我请你们来是帮我抓妖保平安的,不是让你们来审问我的!我给你们钱,你们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管我家里的装修干什么。”
“你这个人也……”柯砚说了一半,被孙志谦拍了拍,打断了他继续说下去,反倒是叶寻芳笑了声:“叶先生,我们虽然是抓妖来的,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您什么也不跟我们讲,我们两眼一抓瞎,到时候狐仙抓不成,害的可是您自己啊。”
叶简明想起孙子和家里动物的惨状,脸色一变。
“该不会,您还想要这狐仙保佑您继续发财吧。”叶寻芳又补了句,叶简明结巴了两声,又是狠狠一拍桌子:“怎么可能!”
谢眠看了叶简明一眼,他应该不是为了让狐仙继续保佑他而撒谎,应该是有别的原因,他抓妖不行,但是看人还算可以。
每次提到狐仙的时候,他的牙齿都不自觉的咬出声音,看来是真的很恨这个给他创造财富的狐仙。
人一旦老了,便开始“不在意”钱了,尤其这还牵扯他唯一的孙子。
这个宅子的建造和一般的房子不同,不是普通的背山,有一部分甚至是从山里打通了的,竹林最招些阴气重的东西,院门正前方一个荷花池也造的非常古怪。
他从一进来就有种阴气森森的感觉,那片竹子像是有人摇动似的,响的节奏非常均匀,还有那片荷塘,低头怕是也埋着什么。
总之这是一座故意修成“困”的宅子,虽然聚财是确实聚财,可它既困人也困鬼魂,这大概就是要钱不要命的典型了。
叶简明把脸埋在手心里,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抬起头来:“其实,是我那小孙子不小心打碎给狐仙的贡品,还磕破了头,我太太心疼孩子,就随口说了句,不哭了,这倒霉东西明天让爷爷扔了它。”
他话音一落,谢眠口袋里的无字鬼书便蓦地一亮,他避过身拿出来,看见上面浮现了一张照片。
小小的尸体脸色惨白,外表看不出任何伤痕,如果是血被吸干却是符合的,谢眠忍不住掐了掐手指,小孩子磕破了头,家人随口一句话,便要害死一条人命!
“其实我太太就是哄孩子,她连头都没抬,也没注意正好是供着狐仙的桌子,怎么可能是真的有意冲撞!”叶简明哽咽着说,看的出他是真的很难过。
“你是什么时候扔掉的柜子?”孙志谦问。
叶简明说:“就在我孙子死后的第二天,我也是太悲痛了,就把牌位给砸了,柜子也给劈了,我不是有意骗你们,实在是……我太太到现在还觉得孙子没了,是我们在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