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魔(5)

　　安娜阴沉：“你还没忘记那个婊子？”
　　约瑟：“朱莉是无辜的，安娜，如果当时我答应娶她，或许她和肚子里的孩子都能活下来。”
　　他一直为此而忏悔。
　　所以，才会同意帮助夏洛特。
　　安娜冷笑：“无辜？只有吃不饱饭的穷女孩和妓女才会张开双腿让男人快活，她一个牧师的女儿，自甘堕落，不爱惜自己，只有你这个傻瓜才会同情她。你说夏洛特？哦，那是个满嘴谎言的婊子，别以为我不知道她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嫉妒。她本应该是侯爵的女儿，拥有大批嫁妆和美满的姻缘。事实上，现在的她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甚至连参加舞会的新裙子也没有。而我，我们，约瑟，我们这些远方而来的穷苦亲戚，占有了她的位置和财产，她只会憎恨我们。只有你，约瑟，只有你相信她的话。”
　　约瑟：“安娜，你认为的，太过于绝对。”
　　不仅是因为朱莉，还因为夏洛特跟安娜相似的年纪。
　　这个时代对姑娘们太不友好，甚至是苛刻。
　　约瑟总因此而心软。
　　“我只是想，我对每个人好，当有一天，我最爱的安娜遇到困难，也有人愿意帮助她。”
　　闻言，满身尖利长刺的安娜瞬间平和下来，她走过去抱住约瑟：“谢谢你约瑟，但是没必要。不要娶夏洛特，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无害。”
　　约瑟沉默，没有直接回答。
　　安娜垂下去的眼里闪过抹深思，总而言之，她不可能同意约瑟娶夏洛特那个女人。
　　然而，安娜僵持数天后，终究同意。
　　因为威灵顿侯爵同意了他们的婚事，并表示，将会亲自参加他们的婚礼，额外赠予一万英镑的嫁妆。
　　听闻这个消息的人，无不称赞威灵顿侯爵的慷慨，并对夏洛特和那位远方侄子约瑟表现出艳羡。
　　安娜心情很不好，她曾经去跟威灵顿侯爵抗议，可惜最后也只能妥协。
　　因为夏洛特怀孕的事，她自称是约瑟的孩子。
　　而约瑟没有反驳。
　　安娜气恼不已，很多天也没有理睬约瑟。
　　约瑟祈求她的原谅和祝福，一直在讨好她。
　　直到婚约将近的前几天，威灵顿要带安娜去伦敦参加皇室的宴会。同时，他将会宣布婚期。
　　威灵顿侯爵和安娜的婚期。
　　约瑟震惊：“侯爵愿意娶你？！他答应娶你？！天啊，安娜，快告诉我，我是不是在做梦？这是真的吗？亲爱的，我太为你而高兴了。”
　　他看上去比当事人安娜还高兴。
　　安娜回抱住约瑟，终于给了他笑脸：“我也希望你能幸福。”
　　约瑟轻声：“你会比我更幸福，而这已经足够我满足的了。”
　　第二天晚上，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安娜却再次生病，她脸颊通红，咳嗽不止，喉咙沙哑得不像话。可是她还是坚持着要坐起来，穿上礼服。
　　约瑟握着她的手：“告诉侯爵，让他请医生过来替你看病。你现在根本不能出去，留下来休息吧。”
　　安娜摇头：“不，绝对不能告诉侯爵——别让他知道。我知道我病得走不动，甚至无法参加舞会。所以，约瑟，你替我去。”
　　她锐利的目光直视约瑟，已经没有第一次的祈求和陌生，有的，全是强势和熟练。
　　“你想看我幸福对吗？你想让我快乐对吗？你想要我祝福你和夏洛特小姐，是吗？”安娜轻声地询问，一遍遍地，不留余地，直戳约瑟心中最柔软和愧疚的地方。“不要让我觉得，你抛弃了我。”
　　“约瑟，你想看重病的我，祈求你吗？”
　　约瑟：“我永远不会拒绝你。”
　　安娜露出甜美的笑容。
　　.
　　.
　　这次的裙装，是一条丝质白色裙装，轻柔漂亮，如采撷月光织就的。裙角缀满珍珠，银丝线绣了精美的图案。珍珠首饰和戒指，白色丝质手套，华丽的淑女帽。帽子前面罩了一层网罩，遮住鼻子以上的部分，增添一份朦胧美感。
　　约瑟穿上裙装后，只觉得无一不是为自己量身打造，太适合了。
　　但他跟安娜，总归是有所区别的。
　　这念头一闪而过，心里的怪异并没有停留太久。约瑟依旧感到不自在，他扯着裙角，抬眸看向安娜。惊讶地发现安娜脸色阴沉，十分难看。
　　“安娜？”
　　安娜回神：“它看上去很合身。”
　　约瑟低头：“是的，我可是比你高。”
　　裙角长及脚踝，盖住脚趾头。
　　倘若是安娜，裙角应该拖到地面——不过或许现在淑女裙装们就是这种风格。
　　安娜：“祝福你，我希望一切厄运远离你。”
　　约瑟：“我也同样如此希望。”
　　.
　　.
　　约瑟提着裙子匆忙下楼，庄园前面停了两辆马车。他惊讶地发现夏洛特也在，他犹豫一瞬，想要去夏洛特的马车。但管家出现，将他拦下：“您跟老爷同乘一辆马车。”
　　约瑟下意识转头，看见威灵顿侯爵不知何时站在了前面那辆马车旁。心里不自觉紧张，产生一种莫名的恐惧感。
　　身后的管家催促他赶紧过去，而面前的男人，朝他伸出手。
　　约瑟只好过去，将手伸出去。
　　两人都戴着手套，皮肤互相不接触。
　　没有感觉到冰冷的温度，约瑟松了口气。
　　那天晚上，两手交握时留下的冰冷温度，让当天晚上回去的约瑟梦见自己被黑蛇缠绕。
　　威灵顿侯爵垂眸：“你穿白色，如我想象中的好看。纯洁，无辜，美丽，可怜……”
　　可怜？
　　约瑟愣了一下，他觉得这个形容词或许用错了。
　　他抬头看了眼侯爵，只看到精致的侧脸。
　　……或许，只是随口而出的赞美词汇。
　　这没什么奇怪，很多绅士赞美姑娘的词汇千篇一律。
　　约瑟右手一动，扯不回来，这才发现从上车到现在，右手一直被牵在侯爵的手里。
　　难道安娜和侯爵平时也这样亲密吗？
　　这可真是，让人难为情。
　　威灵顿侯爵回头：“怎么？”
　　他们靠得太近，当侯爵转头的时候，他们几乎要亲上去了。
　　约瑟直视威灵顿侯爵浅灰色的眼眸，差点就迷失在那片灰蒙蒙的雾气里，下意识就想到了枯枝树林和天空。
　　阴冷、空旷、荒芜，以及……幽囚。
　　只要陷进去，就会逃不了。
　　约瑟的心口激烈得快要跳起来，呼吸也快要停下来。
　　他觉得可怕，侯爵……太可怕了。
　　稍稍后退，约瑟挪开目光：“没什么，大人。”
　　威灵顿侯爵的目光顿时变得幽深，直勾勾盯着约瑟。
　　约瑟头皮一紧：“我说错什么了吗？”
　　威灵顿侯爵忽然笑了下，“我说过，你可以叫我兰斯。”
　　约瑟愣住：“什么？”
　　威灵顿侯爵伸手，将他耳畔柔软的金发撩到耳后，低语：“兰斯，我的教名。”
　　约瑟顿时脸红，有些手足无措。
　　天啊，教名，那是最亲密的关系才能告知的名字。
　　他知道了本该安娜知道的，这让他产生一种盗窃的愧疚。
　　正当约瑟胡思乱想的时候，陡然发现威灵顿侯爵靠近，他吓得往后仰。但男人撩头发的手转移到他的肩膀，按住他肩膀和脖子的位置，令他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那张俊美不已的脸凑近，嘴唇贴着嘴唇，亲密无间。
　　从未与人如此亲近的约瑟，被那样一个唇舌交缠、极具侵占吞噬意味的吻震飞神志。陌生男人的气息笼罩着他，强大的压迫感令他无从反抗，湿润着眼睛，任人欺负。
　　不过是一个吻，却让约瑟觉得自己从里到外，深入灵魂，全都被侵占了。
　　威灵顿侯爵轻笑着，“这一次，为什么不回应我？”
　　约瑟浑身僵硬，回、回应？
　　不，他不会——
　　等等，会被拆穿吗？
　　威灵顿侯爵摩挲着他的红唇，俯身再次覆盖上去。而约瑟双手抱着身上男人宽阔的肩膀，尝试着、努力的回应，艰难得，湿了眼眶。
　　碧绿色的眼眸覆盖一层水光，像是邀请，充满了诱惑。
　　威灵顿侯爵亲了亲那双美丽的眼睛：“……如我所想的……甜美……”
　　作者有话要说：
　　提醒一下：
　　1、安娜的病是人为，但不是侯爵所为，他是间接原因。
　　2、约瑟扮女装陪同侯爵去宴会，是因为这场宴会上，侯爵要宣布跟他结婚。所以，去的人得是约瑟，而不是安娜。
　　3、教名那里，只告诉约瑟，安娜不知道。
　　4、‘为什么不回应我’，侯爵故意说的，目的是骗约瑟主动回应他。


第8章
　　宴会上衣香鬓影，王公贵族和美丽的女士们私语嬉笑，音乐此起彼伏。侍者和女仆的身影穿梭于宴会上，而女王仅仅出现了几分钟就离开，留下公主和她的丈夫坐在上首。
　　威灵顿侯爵同公主和亲王们坐在一起，他们低语，看上去相谈甚欢。
　　约瑟和夏洛特被留在原地，后者身份尴尬，没有进入宴会中。而约瑟怕露馅，所以跟随在夏洛特身侧。他看了眼夏洛特侧脸，而夏洛特没有给过他眼神。
　　这种感觉很奇怪。
　　以往他出现在夏洛特面前，夏洛特总会注视着他。
　　那双美丽的眼眸含情脉脉，似乎她所注视的人，正是她的爱人。
　　可是，爱和不爱，是能看出来的。
　　再深情的眼神也只能自欺欺人。
　　夏洛特的眼神，就跟约瑟以前在赫布里底见过的那些绅士，戏弄贫穷姑娘们的眼神一样深情而虚假。
　　约瑟兀自出神，忽然听到夏洛特说：“他很好看对吗？”
　　约瑟：“什么？”他压低了嗓音：“您在跟我说话？”
　　夏洛特侧首，面带嘲讽：“威灵顿侯爵很好看吧，像魔神，变化出俊美的面孔，擅长谎言和诱骗。他用高超的话术，编织谎言，诱哄脆弱的人类失去理智，把他们内心深处的贪婪勾引出来，最后堕落地狱。”
　　将一位绅士比作可怕的魔神，可以想见，她有多么憎恶此人。
　　约瑟：“侯爵……为人慷慨。”
　　他到底是害怕威灵顿侯爵，说不出善良二字。
　　而此刻，约瑟也在心中拷问自己，为何单独恐惧威灵顿侯爵？
　　这似乎不太公平。
　　威灵顿侯爵没有驱赶他和安娜，反而给了容身之所。甚至，他愿意迎娶安娜，同意将夏洛特嫁给他。相反，他和安娜一直在欺骗威灵顿侯爵。
　　事实上，威灵顿侯爵应该是位慷慨而善良的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