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怼你不成佛(92)
闻听此言,齐景两人都是一愣,但却也无从反驳,只好应下。
这边的动静尽数入了无厌的耳。
他之所以答应王大叔前来,也便存着探听一下修真界消息的心思。如今三言两语听下来,却是全然没有人提起他与程思齐了。
天才的更新换代,便是如此之快。
这若在以往,他定会唏嘘感叹一番,物是人非。但如今,听不到他二人的名字,却反而是最好的结果。
他们与修真界,合该两两相忘。
只是以后若有修士驻扎燕北,他们还要再低调些才好。
小谢昼的测试结果也并没有出现奇迹。
一丝光亮也无,证明他只是个普通孩童,没有半点修仙资质。
不过比起王大叔的唉声叹气,强颜欢笑,小谢昼却显得沉稳镇定,小大人一般平静地对几名修士行了礼,从台子上走下来。
“没事,爷爷的乖孙子,就算成不了仙人,咱们干点别的也行!”
王大叔抱着小谢昼,同无厌走出城主府。
“想读书吗,狗蛋?你娘说你喜欢看书认字儿,不然开春了送你去学堂学学?说不准将来咱们老王家还能出个文曲星哪!”
王大叔打起精神构想着,却突然听到谢昼开口道:“爷爷,我想学剑。”
无厌的脚步一滞,隐没在斗笠下的脸微微侧了侧。
“学剑?”
王大叔一呆,似是没想到这答案。
但转念又想起小谢昼让他做的小木剑,和那些塞在墙角的乱七八糟的武林剑法,他便又肯定了些:“学剑,也不是不行,但咱们燕北城没听说有什么剑术馆,恐怕得去郡城。”
说着,王大叔突然发现周遭的气氛有点不对劲儿。
一抬眼,便见小谢昼眨着眼,委屈巴巴地一副可怜小模样,正瞧着旁边的无厌。
无厌听到谢昼开口,便知道这小东西打的什么主意。
微微一笑,他问:“你程叔叔练剑,你偷学了几分?”
小谢昼皱起脸,老老实实摇了摇头:“一分没学到。”
无厌还没说话,王大叔一听这回答就先急了。
他从两人话语间听出来,自家孙子这是早就惦记上程思齐的剑术了。虽然他是半点没见过程大夫练剑,不知道是个什么水平,但孙子喜欢,年纪小随便玩玩也没什么。只是听这实诚大孙子一开口,王大叔便觉得这事儿是要泡汤了。
你一分没学到,这么差的悟性,还练什么剑?
连个讨巧的话都不会说!
“无厌师父,孩子小,别听他瞎说,蒂簿多练练就……”
王大叔挽回的话刚说了一半,便听无厌突然道:“好。吃完早饭,到医馆来拜师吧。”
王大叔懵了下,小谢昼却立刻欢呼:“谢谢师爹!”
听到这声师爹,无厌心里不由微微一暖。
程思齐往日做的那些小动作,他自然早便发现了。
谢昼是程思齐早便看中的。否则以他二人的谨慎,有人偷看程思齐练剑,他们又怎会不知?
玄剑宗的薪火,哪怕只有微弱的一丝,程思齐也想将它留存下来。不然,这将是他一生之憾,至死难忘。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七十七章 (二更)
谢昼开始追随程思齐学剑。
起初无论是王大叔, 还是七姑娘夫妻,都以为谢昼是年纪小, 一时新鲜,并不能长久地吃下日日练剑这份苦。
但却没想到,几个月过去, 一年过去,几年过去, 谢昼却仍是放不下他那柄小木剑。
不分寒暑,无论春秋, 五更鸡鸣之时,院内便会出现一道小小的身影, 一板一眼地重复练习着劈砍挑刺的基础剑招。
似是不知疲倦, 不晓乏味。
无厌偶尔会和王大叔一块喝着大碗茶,坐在廊下看谢昼练剑,扎马步。
谢昼专心, 认真,稚嫩的眉眼间透着一股别样的灵气与执拗,和无厌所见过的那些玄剑宗铁疙瘩一模一样。
“我说老程, 咋学了十年了, 这谢小子还是只会这几招啊?老头子我看都看会了, 还用得上你教呀!”
夏蝉嗡鸣, 对门药铺的老大夫不请自来。
大茶碗往桌上一放,示意停下来休息的谢昼过来,给他满上。
“老头儿, 叫谁老程呢?我才四十多,不惑之年,还是根儿嫩葱!少胡说八道……徒弟,别给他倒茶,就知道端着空碗来蹭喝。”程思齐气呼呼的声音从前边传来。
无厌靠在躺椅上纳凉,不用看,便猜得到程思齐是怎样一副不满又骄横的模样。
对门的张老大夫和他仿佛是天生的冤家。
以前他从老大夫的医术嘲笑到人家的腿脚儿,结果现在遭了报应,被老大夫逮着,天天咂巴着嘴数程思齐脑袋上多了几根的白头发,脸上多了几道皱纹褶子,末了还要加一句,无厌师父可不喜欢老干橘子喽。
也是个活生生的老顽童,挑事儿精。
“忙完了?”
阴影笼在身前,无厌直起身,拉着人坐下,递过去一盏冰凉的瓷碗,“梅子汤,一直用冰块镇着。今天最后一碗,天凉了,再喝不得了。”
“嚯嚯。”
老大夫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
谢昼无奈地看老大夫一眼,颇有些他师爹的沉稳劲儿,镇定自若地给老头儿倒了一大碗茶,然后便又拎起他的木剑,走到院中央的大槐树底下,目不斜视地继续练习。
程思齐被无厌管着,没呛老大夫,美滋滋喝着TTG梅子汤,看谢昼练剑。
等谢昼再度练满两个时辰,歇息的时候,程思齐才开口道:“徒弟,你是不是也想知道,为何我教你十年,还是这么些基础招式?”
谢昼想了想,道:“是徒儿剑术还未入门?”
“不。”
暮霭西沉,刺红的霞光铺满小院,程思齐抬眼看了看面前已是俊俏少年郎的谢昼,笑道,“你的剑术不错,但剑徒有其形,便是凡俗之剑,练到顶天,也不过是个拿剑的武夫。”
“要想习成真正的剑道,得有一颗剑心。你这颗剑心,在这里磨了十年,也差不多要开开锋了。”
他将一封信递给谢昼,“你南下一趟,到沧澜城历练。沧澜城城主是为师旧友,你到了之后记得把这封信送到他府邸,给他看。其他的,等你历练归来再说吧。”
谢昼显然没料到有这么一出,但以他的性情,微微一讶之后便平静下来,恭谨接了信,拜辞离开了。
无厌在一旁听着,等谢昼走了,才忍不住开口道:“你认识沧澜城城主?”
“不认识。”
程思齐理所当然道,“不过我知道他是个欺男霸女,危害一方的混蛋便行了。”
心念一转,无厌立刻明白程思齐打的是什么算盘,当即哑然失笑:“你把他当玄剑宗唯一的苗子,却还这么坑他?有你这么做师父的吗?那信里写的是什么?”
“师父教导徒弟的事,怎么能叫坑呢?”
程思齐老气横秋道,“就写了八个字:沧澜城主,去你娘的!”
说着,也不知这话哪儿触动了程思齐,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笑完了,他趴靠到无厌身边,道:“我跟你说过吗?我炼气刚下山时,也是什么都不懂,我爹便给了我一个纸包,让我去十万大山做个任务。”
无厌微微一挑眉。
程思齐继续道:“谁知道,我刚到十万大山,那纸包就突然炸了,香喷喷的粉末撒了我一身,净水术都洗不掉。十万大山里的妖兽闻见这味儿,就跟一百年没吃过饭一样,张着大嘴就冲过来了。”
“后来我也不知杀了多久,才闯出来。你当初在凡间逼我练剑,跟这相比,都不过是小意思罢了。”
“剑之一字,便是战。”
温热的脸颊蹭在手背。
无厌抬手轻轻摸了摸程思齐的脑袋。
得了安排后的第二天,谢昼便收拾行李,离开了燕北城。
王大叔依依不舍,哭天抢地的,坐着轮椅追出去二里地,要送他乖孙,最后还是被七姑娘家的和尚抬回来的。
程思齐自知没脸见王大叔一家子,天天装病躲在后院,医馆由无厌看顾着。
许是忙惯了,一闲下来,还有些无所适从。
要练剑,手臂却总是酸疼,翻看医书剑谱,却是有点老眼昏花,看着看着便要睡过去。
程思齐寻思着这样堕落不行,便从家里翻出些花种,在院子里清出一块地,开始养花种草。
但程少宗主是个耐不住的人。
花草还没萌芽,他便没了耐心,一股脑儿塞给了无厌,自己又兴致勃勃地和对门张老大夫一人背个小背篓,进山去采药。
然后又在花花草草中间,栽下了一片小药田。
可照样,管种不管养,气得无厌把他按在床上,便是一顿揍屁股。
程思齐老大一个人,挨完揍,还要老黄瓜刷嫩漆,委屈申诉:“我都快五十了,你还打我屁股……能不能给我这岁数一点面子?”
“没必要。”
无厌老神在在地浇花,“若真算起来,你都要一两百岁了,我也是几百岁的人。老少年轻,又有什么相差?在我这儿,程小少爷还是根儿嫩葱呐。”
老了老了,还是会哄人开心。
嫩葱程少爷眉梢一挑,很有些得意,爬起来和无厌一同整理花圃。
然而两人都没注意到,就在两人清理杂草的时候,天外不知何时落下了一颗似莲子又似树种的种子,正巧砸在无厌家的院墙底下。
一声轻柔的叹息消散于风中。
这种子散发着淡淡的绿光,没入湿软的泥土内,飞快地长出了嫩绿的芽。
谢昼的消息是在半年之后传回来的。
一批江湖人到医馆诊治,说起沧澜城到了一个持剑少年,竟胆大包天地出言羞辱沧澜城城主,被整个城主府追杀了整整十条街。
但最后的结果,却并不是城主府将少年捉拿,而是那少年持一把木剑,将城主府的炼体武人,和炼气客卿,俱都斩于剑下,逃脱了城主府的追杀。
木剑少年一战成名。
许多剑修宗门都向其抛出橄榄枝。
可这少年却无动于衷,甚至还惹上了一个剑修宗门的内门弟子,又陷入另一场千里逃杀。而这次,他一个凡人之躯,被一众修士追杀,自然是九死一生,难辨死活。
无厌听罢,深觉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样拉仇恨的功夫,便也只有玄剑宗的剑修能做到。
“他被修士追杀,便是我们也无能为力。”无厌同程思齐道,“如今,我们只是凡人而已。”
“他不被修士追杀,才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