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总有哪里不对劲(10)
阿莲娜看着韦尔子爵的样子,秀气的眉头厌恶蹙起。
出门在外,她摒弃了那些繁复华贵的鲸箍衣裙,只着立领高腰的浅紫色长裙,金色长发优雅盘起,下颚细腻的皮肤弧度紧绷,流露出无言的矜贵与薄怒。
危难之际,阿莲娜连屈服的念头都没有,在确定了韦尔子爵明晃晃谈判不成就灭口的杀意后,她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小的徽章狠狠抛在地面。
光芒爆射!
趁着那耀眼的亮光闪得旁人不得不遮蔽眼睛避开时,阿莲娜微一屈膝,脚踝用力一顿,如脱兔跃入了林间。
竟是愿被野兽吞噬而亡,也不愿沦落到韦尔子爵的手中!
她在林间逃亡了十几日,身后的追兵渐渐失去了踪影,但是阿莲娜也快撑到尽头。
幽暗的密林里时常会有可怖的声响,阿莲娜从来都是避开得远远,她没有任何的食物,随身携带的水袋早就喝完了。
哪怕身体在教会里经过主的垂怜,再加上她本身就是骑士,撑到现在也到了极限。
若非被算计,也不会到这个地步。
她脚下一个踉跄,跪倒在枯萎的藤蔓前。
要死了吗?
沙沙——
脚步跋涉过草木的声音,毫无遮掩。
阿莲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握紧手里的光之刃,剑柄泛着冷意。
这荒芜幽冷的密林里,还有人?
她想爬起来,可倒在地上的身体蠕动了两下,却没再动弹。
幽香袭来。
继而是柔软的触碰。
然后是微凉柔软的声音。
“你还好吗?”
花蜜最先被递到阿莲娜的嘴边,浓郁的香味刺激着她的味蕾,干涸的喉咙抵不住诱惑,她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拼命抓住了那只手,借着力道大口大口吞咽着。
五苏蹲着,低头看着那狼狈的金发女子。
浅紫色长裙皱褶污垢,可这丝毫遮掩不住阿莲娜的美丽与坚毅。
是个很好看的人。
阿莲娜在吃完花蜜后,那优雅的礼仪迅速回到了头脑里,羞愤与警惕让她耳朵微红,侧坐起身后,她握着光之刃抬头,正想感谢那救了她的人。
视线触及五苏,阿莲娜的呼吸一窒。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像是光。
像是看到了完美的造物。
那一瞬,
阿莲娜身为沃尔夫伯爵之女的骄傲被粉碎。
穷尽语言都无法描述,其存在的本身完美,哪怕直视都好像是亵渎。而他所踏足之地,幽香飘来,花草铺路,就连这恐怖幽深的密林似乎都褪去了棱角,只余下温柔安静的陪伴。
“能走吗?”
那美丽的极致温柔地问她。
“……能。”
阿莲娜甚至都没感觉到那嗓音是从她的喉咙滚落。
金发骑士被五苏牵着,一步一步消失在幽暗的深处。
无声的尖叫。
血肉被吞噬,魔力溃散捕食。
血腥味飘溢开来,被展露獠牙的幽暗之林撕裂。
奇特的是,纵使如此。
缭绕不去的,还是淡淡的清香味。
韦尔子爵坚持要在密林边等到一个结果。
而一百来个侍从进入后,再没有消息。
——就是他等来的结果。
百来个忠心培育的手下,哪怕对韦尔子爵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他的汗水流得更快,每天都要换几套衣服。
“还是没有消息吗?”
他在阿莲娜面前和善的笑容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阴森森地发问。
“这里不对劲。”
他的骑士长是个坚毅脸庞的大骑士,握着重剑逡巡的模样很有威慑力,“您在这里不安全。在地图上从来没有过这片森林……”
事实上,他的全身都在预警尖叫着远离。
这是战场的馈赠。
骑士的准则让骑士长只效忠自己的主上,对他的行径不做半分评价。
他忠心耿耿地告诫。
“该死!”
十拿九稳的事情,偏偏出了岔子。
韦尔子爵不断用手帕擦拭着汗水,神经质地摩挲着拐杖。
阿莲娜·沃尔夫要是死了,就再没有那么合适的人选了,接下来的计划可就麻烦了!
“子爵……”骑士长还要再说什么,突然抽出重剑与盾,犀利的眼神猛地看着那幽深的密林!
有什么东西在窥伺。
咻——
咻咻——
“啊!”
数十条泛绿的触手蠕动着,吞噬着,咀嚼着刚刚还拱卫在韦尔子爵马车的骑士们。
吱呀的牙酸声,骨头碾碎与肉沫湿哒哒的搅拌,浑浊湿润的黏液滴落。
虽然是这么血腥的画面,可清香味——
骑士长握紧了重剑,那格格不入的清香味是那么的、那么的奇怪。
他的精神摇晃了一瞬。
就那么一瞬,大骑士强大的精神被渗透,哒哒,伴随着身后韦尔子爵连连尖叫扭曲的惨叫……
咀嚼,碾压的声音。
整个营地的人都消融了。
幽暗之林静谧地存在着。
在银月的照耀下,极其温柔地拱卫着腹地小小的身影。
第11章
淅淅沥沥的血滴落,阿莲娜身上有不少伤势,随了走路又裂开了。
冷风吹过透骨冰凉,大骑士的身体素质,让阿莲娜在备受追击十几天后,还留有残力。她浑不在意腹部正在滴血的伤势,一只手温柔地牵着五苏。
(原本是五苏牵着,迫于身高,更像是阿莲娜牵着他。)
一只手紧紧握着光之刃。
光之刃是阿莲娜受礼时,其父沃尔夫伯爵赠予她的长剑,拥有着每击必中这样的祝福,这才让她能从众多敌人包围中脱身。
五苏牵着阿莲娜的手安静地从河道边淌过,慢吞吞地走到冒险者工会前。
黄蘑菇房没有客房,红蘑菇房是冒险者的居所,在大堂后面是配套的居住小楼。
子民啊。
五苏抿唇。
小小的他认真想些什么。
阿莲娜从来没有想象过恐怖漆黑的密林还会有瑰丽残破的废墟,明显是史前遗迹的荒凉气息。可这荒芜里独树一帜的冒险者工会、还有看着温暖舒适的两栋建筑……身为伯爵之女,阿莲娜的警惕在跃动。
不合常理。
“您是?”
阿莲娜轻声问。
“五苏。”五苏指了指自己。
阿莲娜低头看着身高刚到她胸口的白袍小人,那漆黑的眼眸通透干净,让她也忍不住叹息了声。
警惕又怎么样?
五苏救了她。
阿莲娜往后退了一步,她的右手握拳重重捶在了心口,面容浮现坚毅的神色。浅紫色长裙贴身,丝毫不能遮掩大骑士的光辉。
“阿莲娜·沃尔夫,以主之名,您将拥有我的尊敬与守护。”
五苏的手指弱弱地扶住了阿莲娜,那力道不重,却也远远称不上能托住一位大骑士的力道。
他不想阿莲娜行礼。
似是有感而生,绿意藤蔓似是缠绕在阿莲娜的手臂,那自地底扎根的植物撑住了阿莲娜要行礼的动作。
“走。”五苏抿唇,“你受伤。”
阿莲娜的眼圈微红,嘴角颤抖了两下,扭曲成一个不太温柔的微笑。
“好。”
米娜目送着五苏与那紫裙染血的骑士消失在冒险者工会里,在队伍频道里吼了一声:“新的npc已经出现。”
然后关掉不理会那些队友紧接而来的对话。
她懒散窝在椅子里看着对面的冒险者工会,矮人御姐舔了舔唇,美艳的脸上流露出点点困惑。
那也是同样玩着这个游戏的许多玩家的困惑。
——这个游戏太真实了。
她捏着树果,哪怕是异世公司推出这个游戏长达三年之久,可从来没听说过有第二家公司的npc互动性做得如此之好……刻板、呆滞、机械的感觉更是从来没有过。
米娜捏碎了果子,舔着那鲜红的果汁,滴落的红痕像极了血迹的色彩。
甜滋滋的味道在味蕾上绽开,与现实别无二致。
真实到生怖。
五苏私藏的最后一卷治疗卷轴派上了用场。
阿莲娜的伤势大多都是她与韦尔子爵的骑士雇佣对抗时留下的,脚上与胳膊那些更多是穿越森林时的擦伤,经过那小卷纸乳白光芒的治疗后,大骑士甚至能感觉到活力在体内复苏。
治疗卷轴是早就消失在历史中的东西了。
传说很久以前,治疗卷轴是随处可见、习以为常的器物。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治疗术再也不能归附卷轴,所有的神术都必须现场施展才有效果,这也让习惯了各种各样卷轴便利的民众受到了冲击。
可这不是单单发生在罗萨王国的紧急事态,而是遍布整个世界。而如今的骑士勇者们更习惯于各式各样的炼金药水充当补给。
但,那与滋润自然的神术还是别有不同的。
“感谢您的帮助。”
阿莲娜和五苏都坐在柜台后,五苏听着她的话,抿着唇晃了晃短短的脚。
阿莲娜专注看着五苏的模样有些怔愣出神,她身为沃尔夫伯爵的长女,哪怕本身拥有大骑士的水准,在社交圈也是备受称赞。
那如花水的赞语是阿莲娜打出生至今都不曾远离,她不喜欢那柔媚奢华的社交,渴求热血沸腾的战场,却不得不承认人之天□□听赞美。
虽不曾回应,可阿莲娜是享受那些溢美之词的。
但是今日……
五苏。
他连笑的时候,也是安静的,无声的。
也是极致之美的。
阿莲娜下意识伸手,轻柔地抚摸着五苏的头发,她那双湛蓝眼眸微弯,就好似一个温柔的笑意。
她不太习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