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月朝着鹤丸走去,轻微的脚步声在静谧的暗室里异常清晰。
白发的付丧神睁开双眼,金色的眼瞳散发着诡谲的光芒,仿佛暗处蛰伏的野兽,目光中带着冰冷的审视。
在看到面前的人是三日月时,他紧绷的神情缓和了些许,皱起的眉头有一丝松动。
三日月在鹤丸面前站定,在他空无一物的腰间扫了一眼。
天守阁的那振太刀应该就是他的本体。
“是三日月啊……”鹤丸的声音沙哑,仿若砾石磋磨。
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三日月手中的托盘上,声音中带有一丝笑,“啊,又送下来了吗……这次是谁……?”
“不过……”
鹤丸抬眸,唇边勾起细微的弧度,仿佛是无所谓的调侃。
“不管是谁……总会有另一个同样的替代他。”
三日月注意到,鹤丸被锁链穿透的地方又渗出了深色的血,伤口已经与铁锁的颜色融为一体。
不知道他到底在这困了多久……
鹤丸低咳着,连抬头都像是颇为费力,“好吧,过来,我告诉你……怎样对付那个渣滓。”
他咳出了些血沫,咳嗽引发的颤动带动锁链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靠近点,那些短刀应该就在不远的地方偷听……”
鹤丸随意地瞥了一眼旁边,转而注视前方颀长的身影,眼中光彩顿时暗沉下来。
三日月又走上前几步,直到与他仅剩一步之遥。
痛楚霎时间席卷整个身躯,没有任何征兆。
三日月动作一滞,缓缓垂下目光,发觉本体不知何时被鹤丸抽去、握在手中。
太刀穿透了他的胸膛,鲜血顺着刀刃向下滑去,在对方紧握刀柄的苍白指间交错,旋即滴落。
“嗤……就这么急着为你那‘主人’邀功吗?”
三日月惊然抬眼,望见鹤丸得逞一般疯狂的笑容。
第76章 狩(四)
晦暗的地下空间静谧异常, 空气凝结,似乎能听到血液滴落在地的声音。
鹤丸握着太刀刀柄,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它碾碎。
三日月前胸开始晕染扩散的鲜血映入那双金色的眼瞳, 色彩交融仿若正午的太阳渐渐西落。
他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战栗沙哑的声音在空旷的暗室里响起, “你们还没有放弃吗……妄想着我会把方法告诉他?”
三日月的目光紧紧锁着面前的鹤丸,从这段话中悟出了什么。
难道, 他知道怎样对付那个人的方法吗……?
染红的刀刃被猛然抽出,痛楚从身体深处随着伤口崩裂开来,三日月的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刀光一闪, 鹤丸向他刺来第二刀。
三日月沉手解开刀鞘,抵挡住攻击, 只听一声砰然脆响,亮眼的火花迸溅,刀鞘脱手, 没入黑暗之中。
鹤丸身形不稳, 摇摇欲坠, 最终撑着刀单膝跪倒在地,扣着锁骨的铁链不住地晃动, 本就浸透的衣裳再次涌出湿意。
他看着面前的三日月,眸子里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冷意。
自从被关在这里, 已经记不清过去了多久。
那人见他死不开口, 已经很久没有给他灵力了,只等着将自己拖延致死,恐怕其他人也以为他早就死了。
本体被收走,每日反复折磨,如今已经濒临碎刀……如果不是今天忽然注入的灵力, 他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
鹤丸沉下目光,他一直耐心地等着本体支撑不住碎掉,到那时候自己也会随其消失——这正是那人想要的结果。
可就在刚才,竟然有新的灵力注入本体……已经太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身体一瞬间焕发的生机对他而言就像是做梦一样。
是那个渣滓还没有放弃吗?或者……想继续折磨他取乐?
体内的疼痛持续传来,鹤丸低咳几声,握着刀柄的手掌收紧。
记忆里三日月宗近早已折碎,眼前这一振,大概是新锻出来的吧……
鹤丸的目光落在三日月微微敞开的衣襟上,腰间略微凌乱的褶皱足以证明他经历过什么。
真是可笑啊,之前的三日月已经解脱,这一振却被那个渣滓控制,还不如让他一刀干脆利索地解决,还省的被那人强迫做些恶心的事。
“这样活着……与死又有什么区别呢?”鹤丸又笑了几声,声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悲凉。
三日月捂住胸口,却是一言不发——这里还有其他人。
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溢出,浸透了护手,再顺着小臂聚至肘部,被周围的衣料全然吸收。
“你——”
鹤丸撑着太刀缓缓站起,抬起手臂,刀尖直指三日月,却已然失了大部分力气。
对面深蓝的付丧神脸色苍白,眸中毫无神采,似是再也支撑不住,后退几步,倚着墙缓缓滑落,蹭得墙面抹开大片刺目的红痕。
看到三日月已经失去了防备能力,鹤丸沉下目光,用尽最后一丝灵力,向他劈下第三刀。
这时,一道白光划过,兵刃相撞,鹤丸手中的太刀被震落,甩到了他无法触及的地方。
脚步声自不远处响起,急促而轻快。
鹤丸回头,神情比先前更冷。
阴影中走出两振短刀,是药研和小夜。他们一同收起本体刀,退到一旁,眼神无波而晦暗。
“真是一出好戏啊。”
低沉的声音响起,审神者自拐角处现身,看着遍体鳞伤的鹤丸,隐藏在面具下的唇角勾起更深的弧度。
“看来,最近过的不错。”
“还不都是托你的福。”鹤丸冷笑一声,伸出拇指抹去唇角的血渍,手臂已经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审神者笑而不语,径直走过去。
在看到三日月的境遇后,他的眉头不悦地皱起。从这个角度,能望见付丧神闭合的眼眸与浓密的睫羽,以及褪去血色的唇瓣。
大概已经重伤失去意识了。
“真是没用啊……”
审神者嘲讽一般叹息,之前心中升起的怀疑淡了几分。
如果三日月真的存留之前的意识,想必会想尽办法与鹤丸相认;就算暂时无法相认,也不会被鹤丸如此痛下杀手。
他瞥了一眼三日月染血的衣襟,这个位置……怕是离心脏相差不远了。
刀剑付丧神,伤及本体就会反馈到肉身,反之亦然。无论哪一个受了重伤,都会危及性命。
审神者没有再看三日月一眼,径自走到鹤丸面前。
“还是不想说吗?”
“这种事……怎么可能让你知道……”鹤丸抬眼,挑衅一般勾起唇角。
即便刚刚的几击已经耗尽了新补充的灵力,他也绝不会示弱。
审神者凝视着面前白发金瞳的付丧神,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几年前,对方曾经用了不知什么方法,在没有触发“咒”的情况下伤到了他,要不是那时的他已经开始了计划,让受控的近侍刀帮他挡下……
审神者屈起食指,摩挲手套之下的疤痕,心中杀意腾然升起。
从那之后,他派短刀几番调查,却总找不到原因。如果不是想找到真实原因,这振鹤丸国永早该消失了……
他不能放任危险因素存在于身边。
似是感受到了男人的杀意,鹤丸冷笑道:“怎么,还不打算把我的本体折断吗?或者……”他的视线落到远处的太刀身上,“拿它杀了我。”
审神者再度靠近鹤丸,抬起他的下巴,望着他狼狈的模样,手指一再用力,将那苍白的皮肤掐出红痕。
“放心,你的本体是不会有事的,我把它放在天守阁里,照顾得很好。”
“果真是‘照顾’啊……”想起本体被灵力崩坏而传来的痛苦,鹤丸咬着牙重重念道。
在最初的那段时间,他每天都难以保持理智,处在崩溃的边缘。
审神者松开了手,指指自己的额角,“你要记得,你的那些同伴都是因什么而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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