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看一下,”织田作之助起身,“希望不是生病。”
见识过对方在地下拘留所睡一晚都能发烧的虚弱身体,织田作之助觉得生病的可能性要更大。
这也意味着,他没想到打开那扇并未上锁的房门后,倒映在眼底的身影是另一个更危险的人格。
“费奥多尔。”
织田作之助平淡出声,“你在做什么?”
太阳早已落了山,亮起在窗外远处的霓虹灯斑汇聚一道璀璨的人造光带,更衬得这间未开灯的房内是如何昏暗,仅靠电脑荧幕的照明远远不足。
费奥多尔正安静的坐在这台电脑前,没有披风遮挡的肩头微微内扣,身形高挑但清瘦。
没有叶伊赫的监督,左手食指的那截指节再度被咬在齿尖,浅淡的荧光落在他脸上,打出侧脸的柔和光影。
“在警惕我吗?”
听到门口的动静也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费奥多尔的视线自电脑屏幕上移开,连同身体也转过来面对织田作之助。
“不用担心,我只是打算给他一个小小的惊喜。”
那双总是显得淡漠又危险的酒红色眼眸在黑暗的环境下并不明显,使得它被压低成更深的暗紫色,极容易令人联想到一条安静蛰伏的蛇。
“他睡着了,此刻依旧没有醒来。”
织田作之助谨慎的审视着他,神情平淡且坚定,不为所动。
惊喜这种词语从他嘴里说出口,听起来反而更不妙。
“您似乎在怀疑我。”
终于放过被咬出层叠深痕的指节,费奥多尔的眼睛微微弯起,好似在向织田作之助展示一个友好的、无害的微笑,“那么,我想您还记得他的下一个目标,【圣天锡杖】。”
“你想说什么,”织田作之助终于出声,“你也是那个组织的核心干部之一?”
鉴于对方既是[死屋之鼠]的首领、又在[V]组织里担任过高层的经历,织田作之助的这番怀疑并非无凭无据。
遑论以对方的话术,想要使用宗教掌控人心实在太过轻松。
“自然不是。”
费奥多尔微笑着否认这点,“我只是替他喊来了一位帮手。”
“不需要。”织田作之助同样拒绝道。
按照太宰的说法,以他们的实力想要消灭【圣天锡杖】根本毫无难度,重点在于如何防止他们成为与那些该组织勾结的政客的眼中钉。
异能特务科或许能帮忙善后刑事方面的问题,但显而易见的是他们也无法对抗政府内更高级别的大人物。
“也是他的朋友,”费奥多尔轻轻叹息,“我向您保证他的前来并无任何恶意,织田先生。”
织田作之助沉默片刻。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提前和他说?”他犀利的指出关键。
唯独面对织田作之助,费奥多尔那惯常能轻易牵动人心理的话术是不起作用的。
“所以才说是惊喜。”
费奥多尔缓慢眨了下眼,神情仍旧是微笑着的,似乎并没有因此而感到被冒犯。
“即使如此,决定是否接受的选择权也全部交给他。”
说到“他”时,费奥多尔的指尖轻压在心口,显然指代的是仍在意识宫殿内沉睡的叶伊赫。
“这样,您可以放心了吗?”
隔着一道打开的房门,月光洒落的长廊与仅有荧幕照明的室内,光与暗的分割是如此寂静而清晰。
面对极其狡猾的费奥多尔,织田作之助知道自己始终没办法猜到对方在想什么,才更多的放任自己用本能思维去判断下一步行动。
在这方面……感觉有点像太宰。织田作之助恍神片刻。
虽然他也总是不容易猜到太宰在想什么,但显然对方并不介意这点,总是会说出[唔噢,竟然能给出这个回答,不愧是织田作]以及[啊啊等下,你这家伙莫非是舍弃了大脑的海星吗,这行动真让我感到惊讶]之类的夸赞。
“……你说的他,到底是谁?”
织田作之助最后开口。
被问到这个问题,费奥多尔的表情终于有了点变化——那是一种似笑非笑的微妙神色,就像蛇类在缓慢转动它那双属于捕食者的残忍竖瞳,最终瞄准了猎物。
“是一位终于结束了巡回演出的魔术师。”
他回答道。
第68章
叶伊赫在意识宫殿里的大床上醒来时,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是在梦境里。
毕竟现实里哪会有晚星苍穹般的天花板,以及漂浮在空中、正安静燃烧着的摇曳烛火。
再往四周望去,装饰中明显融合有某种象征诫律意义的宗教元素,大块繁复华丽的暗色织锦挂毯与帷帘既遮掩了墙壁,也雕琢出难以言喻的厚重与威严,仿佛真有什么天主正注视着此处。
叶伊赫对宗教基本没有了解,记住的些许圣经内容要么是从当助祭那会听来的,要么是费奥多尔念给他听的,全是希腊语版本,他基本复述不出来,对其内容的释义也一知半解。
但此时此刻……盯着头顶星辰在缓慢流转的叶伊赫,难得走神的想道。
要不,他也去找本《圣经》来看看?
反正这里是费奥多尔的意识宫殿,是他过往人生的心象具现,缺什么都不会缺《圣经》。
唯一的苦恼大概是费奥多尔知道的《圣经》版本估摸着都是希腊语版本的……难道他真的要为了读懂《圣经》而再自学一门希腊语?
叶伊赫抱着被子在床上躺了半天,决定看两眼,就看两眼也没什么关系。
总不能每次听费奥多尔在那里念《圣经》里的内容,他都像没跟上流行梗的网民一样茫然又费解吧。
为此再多学一门希腊语也不是不行……反正费奥多尔的脑子记东西过于好使了,趁他能蹭的时候多学一点也算是赚到。
做完决定的叶伊赫这才将注意力沉下去,以此来共享身体的视觉与听觉。
[…………]
叶伊赫幽幽出声,[你最好给我一个夜晚又不开灯的理由。]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一没人盯着就犯老毛病!
“啊,您醒了。”
费奥多尔的视线稍微上抬了些,落在虚空中,好似在与不存在于眼前的某人对话,“愿您有做一个好梦。”
[别以为对我用敬语就能蒙混过关。]
恨铁不成钢的叶伊赫显然不吃这套。
[你是你觉得你视力很好,就可以随便乱糟蹋吗?你觉得你身体现在不是一步三喘的功劳该归功于谁?是我。你那贫血到空腹就头晕的体质是谁在慢慢调理?还是我。]
[上次怎么答应我的来着?爱惜这具身体,爱惜!]
叶伊赫气得快要咬牙切齿的声音回荡在费奥多尔的脑海里,他却听得只想露出微笑。
“我很抱歉。”
费奥多尔从善如流地往后退一步,听起来乖巧又温驯。
但叶伊赫已经锻炼出了抗性,面对原则性问题根本不会心软,[晚饭呢,你该不会也没吃吧。]
“那位织田作先生有送晚餐过来。”
费奥多尔的眼眸微微眨了下,终于让听到回答的叶伊赫稍微消去点气。
[至少还知道吃饭。]
在盯着费奥多尔起身去开完灯,让房间内的照明总算亮起来以后,叶伊赫才问他,[我睡了多久?]
自从有了第一次的教训,叶伊赫都不敢一直待在外面直到小爱同学发预警,经常会在各种独处的时间里将身体交给费奥多尔掌控,自己则躺在意识宫殿的大床里,靠睡眠恢复精神力。
这种情况下他睡的时间都不长,入睡和醒来的间隔也极其随机;不像普通人一口气睡八九个小时那样,他是断续交替的醒与睡,好似一块碎片嵌入了意识与现实的夹缝之间。
有时,他还能中途和费奥多尔说几句话,或者只是看几眼对方在做什么,防止这只小老鼠暗地里搞了点小动静,而他没能及时发现。
但这次困乏来得很突然,途中甚至完全没有醒过一次……让叶伊赫不得不开始担忧他的精神是否又降到了警戒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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