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国师 上(79)
两人出了山洞,又顶着大雨继续前行。
徐福强行睁着双眼,脑子里清醒无比。既然来了,便没有退路。他要让自己来到蜀地的价值发挥到最大,他是来提醒都江堰的,他是来预防水患,若是等他赶到都江堰,水患便已经发作,那还有何意义?
那他做的梦还有何意义?
岂不是让他再眼睁睁地看着梦中一幕上演吗?
既然他来了,那就不能白来!
想一想未来的国师之位,徐福便觉得头脑越发清晰了。
“快点!”如此想着,他又抬脚踹了踹刘二的屁股,刘二没想到自己会落得如此下场,有苦说不出,只能憋着往前拼了命地快步走。
雨声响亮,水流湍急,徐福不知道,那岷江之中已经聚集了多少水了……难道这次也要如阻止不了那女子的死一般,蜀地被淹,他也阻止不了吗?徐福狠狠咬住牙,头疼欲裂。
第61章
大雨落下来形成雨帘,将他们的身影吞没其中。
视线越发模糊,头脑越发昏沉,脚下的路也变得更加泥泞起来。徐福强撑着睁开双眼,隔着一层雨帘和雾气,却很难望到尽头。
这条路似乎格外的漫长。
徐福被颠簸得有点难受,但是吐在刘二身上,他都有些嫌脏。
他会不会就发着高热死在这条路上?
徐福不知道,满脑子都飞舞着嬴政的面孔。
徐福用仅剩的那点儿清醒,打心底里嗤笑了一声,真奇怪,这个时候,他竟然想到的是秦始皇……想着有什么用?难道秦始皇还能化成龙来救自己吗?3d大片看多了是病,得治!
刘二的呼吸突然变得轻了起来。
他走得慢了些。
徐福一下子就猜出了他想要做什么。尽管他的脑子仍旧混沌一片,但人在生死关头总是能爆发出极限的。他牢牢攥住手中的匕首,又贴紧了刘二的脖子。他嘶哑又冰冷的声音在刘二耳旁响起,“你想做什么?”
原本以为徐福烧得晕过去了的刘二忙笑笑,克制住打哆嗦的冲动,“……不、不做什么。”
“快点!”徐福冷声催促。
刘二看不见背后徐福的面容,他不知道徐福此时脸色苍白得像鬼一样,完全到了强弩之末的时刻。
不过刘二也累得快跪下了,他隐约瞥见那小道的另一端,便是宽阔的大路。
终于要到了……
刘二重重地喘了两口气,加快了脚步。
穿过林子,走出小道,他终于看见了前方的城门。
他以为自己走得很快,但是那城门却怎么也走不到跟前去。
其实他们都已经没有力气了,等强撑着那一口气,走到城门根时,刘二膝盖一软摔倒在地。
徐福难免被他从身上摔了下来。
哪怕此刻狼狈至极,徐福的模样也还是引起城门内一干人的惊呼。
那守城的士兵快步走过来,责问他们是什么人。
此时徐福已经烧得快要晕厥了,他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但他还是强忍住了。
他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指着刘二大喊一声,“救命!此贼人要害我性命!”
听他出言,众人都是一愣,但见少年虽然身穿白袍,但模样精贵,而那中年男子却是作车夫打扮。两相对比,众人自然更相信徐福所言。
刘二脸色骤然大变,还未来得及开口辩驳,那几个士兵便扑上去将他死死按倒在地,还有些大娘心中一动,立刻涌到徐福身边,盯着他苍白的脸庞,问:“小哥没事吧?”
徐福张开嘴,只发出个音节,便一头栽倒在地。
大娘们被吓得不轻,忙将人扶起来,又找来身材精壮些的男人,将徐福背起来,扛着往医馆走。
而刘二挣扎连连,却根本逃不开士兵们的包围圈,士兵将他押住,直接送到了县衙去。
刘二怎么也没想到,徐福就算病得神志不清了,也没忘记卸磨杀驴。
“徐福!”刘二气得声嘶力竭地大喊徐福的名字。
他却不知徐福这时晕得彻底,就算他再如何谩骂,徐福也听不见了。
倒是他身边的士兵狠狠踹了刘二两脚,直接将刘二踹晕过去了,周围的路人还朝那刘二投去了鄙夷嫌恶的目光,甚至有人顺手砸了个菜梆子到他头上。晕过去的刘二不知道他此番到了县衙,注定是凶多吉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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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福什么梦都没力气做了,他脑子烧得糊里糊涂,屡屡陷入濒临死亡的错觉之中,火热与冰凉交织在他的体内。
来一次蜀地,就丢了性命,多丢脸啊,多有损他的风采啊……
徐福死死地咬住牙根,拼了命地想要从混沌中挣扎出来。
直到耳边的声音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徐福也勉强撑开了沉重的眼皮。
“他醒了?”一个女声语气惊喜地在耳边响起。
徐福的视线慢慢清明起来,他看清了眼前的画面。
那是个容貌清秀的年轻女子,正俯下身来打量他。他睁开眼的时候,女子冲他爽朗一笑,问:“头还疼吗?”
好一会儿徐福的思绪才慢慢回笼。
他双手撑住床榻,慢慢坐起来,“不疼了,多谢。请问这里是?”
“医馆啊。”女子笑了笑,对上他的眸光之后,还不自觉地红了红脸。
徐福舒出一口气来,但突然间,他的心又紧了紧,他身子微微前倾,语气微微急切地问道:“外面可还在下雨?”
“在。”女子点了点头,“他们都说今年下雨下得诡怪,说不定便要涨水呢。”
“是要涨水,而且是会发大水的。”徐福接口道。
女子歪了歪头,目光怪异地打量了他一番,惊奇道:“你如何知道啊?”
“我算出来的。”徐福淡淡道。
女子嘻嘻笑道:“真会耍我,这怎么能算出来呢?”
“为何算不出来呢?”徐福发觉到神清气爽了不少,便也不再耽搁,一掀被子从床榻上下来,他整了整衣衫,神色淡淡地准备朝外走去。
“秦国设有太卜署,那太卜便是专测这些的。”徐福的声音飘了后来。
女子惊讶不已,追上去,“难道你就是太卜吗?你还是个官儿?”女子分明不太相信徐福的话,但是她仔细将徐福打量一番,她见到了他身上从未见过的气度,便又有些迟疑了。
“你如果是个官儿,那你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呀?”
“被贼人谋害,险些丧命。”徐福淡淡地应付了一句,然后站在了医馆门口,外面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尽管天上下着雨,但似乎并不影响他们。
“都江堰治所如何走?”徐福回过头问那女子。
“我带你去吧。”女子在医馆里嘱咐了两句,便撑着伞跟上了徐福。
徐福浑身上下就只具备一个神棍技能,他虽然知道会有水患,但他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会来。如今大雨连着下了几天了,那岷江变成如何模样了,他根本无从推测。
如今总算拼死拼活赶到了都江堰,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都江堰的县长,将此事告知于他,幸好离开时早有准备,秦始皇特地交了信物给他,免得届时县尉不承认他的身份,若是因此耽搁了大事,那就麻烦了。
有女子带路,徐福很快就到了县衙之外。
有衙役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做什么的?”衙役皱起眉问道。平日里可没人敢这样莽撞直接闯到门口来。
徐福上前一步,将那女子挡到身后去,凛然不惧地面向那衙役,冷冷道:“我见你们县长。我从成都治所而来,手中持有信物。有要事与县长协商,若是不快快通报,耽搁了事宜,谁来负责?!”
说到后面,徐福陡然厉喝了一声。
与小人打交道的时候,有时不得不这样。
有些小人眼界窄,看比自己低的人,便会故意拿捏为难,若你同他好声好气,那他便容易蹬鼻子上脸。若是从一开始,你便态度严酷硬气,对方被你唬住,心中升起畏惧来,便不敢刻意在你跟前为难了。
那衙役见徐福脸色冷漠,口吻严厉,再见他气度又十分不凡,容貌也是难得一见的出色,衙役当即就被镇住了,随即唯唯诺诺道:“那……那你等一等,我这便进去禀报……”
那衙役对上徐福的双眸,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于是健步如飞地朝里奔去。
不一会儿,便有个中年男子出来了。
那中年男子穿着官服,眉目间带着几分儒雅气,看上去是个相当有教养和学识的人。
徐福也不废话,直接上前道:“这位可是县长?我从咸阳城而来,乃奉常寺太卜署中的太卜丞,曾在上月末算得蜀地将有水祸,便向王上请命亲来蜀地,观察此事,谁知入蜀不久便是大雨连连,水祸怕是要来了!”
徐福语速极快,又极为沉着冷静地阐述了清楚,连自己的身份也没有省略。
若是省略了身份的介绍,那对方凭什么相信自己?恐怕说不得还将自己当做前来捣乱的人,随便扯一句蜀地有祸,便企图得到重视,那不是可笑是什么?
县长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却是不急不忙地问道:“我听衙役说起,太卜身有信物,可否一瞧?”
这县长倒是谨慎。
徐福也并不反感,马上伸手去拿……
……信物呢?
徐福皱了皱眉,再摸,还是没有,他反倒是摸着了那姻缘符。徐福这才想起来,自己那信物放在包袱之中,此刻那包袱应当还在桑中或者柏舟的身上。
见徐福皱眉不动,县长低声问道:“可是信物丢失?”
徐福抬起头来,对上那县长的双眸,并未从中见着什么冷嘲热讽的神色。徐福摇头道:“并非丢失,而是我那信物放在包袱之中,此时应当在我那随从的身上,只是在前来都江堰的路上,我与我那随从失散了。”
女子在徐福身后笑道:“他应当是没有说谎的,我和我医馆中的人捡到他时,他正晕倒在城门口呢,瞧他模样,应当就是顶着大雨而来,却不慎与随从失散了。”
县长点了点头,“那便先与我进来吧。”
没想到这县长如此好说话,原本徐福还在暗恼,没想到有一天他的身上也出现了电视剧中的情节。
说好的信物往往都会不见……
徐福跟着县长进了县衙,那女子是不能进去的,便自觉离开了。
进去之后,县长也命人给徐福端了温水来,还给他搬来了椅子。
“敢问太卜姓名?”
“徐福。”
县长点点头,“在下李冰。”
徐福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他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不过徐福也没纠结其中,转而立刻说起了正事。
“我所卜之卦,寓意十分不详,我想问县长,这都江堰之中可有高地?还请百姓暂时移居高地,早做准备,方避开此祸。”
李冰笑了笑,道:“蜀地连年水患,每年虽然常淹没郡县农田,但经过多年治理,也有改善,而百姓们也已经习惯了。水患对于蜀地来说,已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如今连着下了几天的雨,百姓们也做好了准备。并不需迁往高地。”李冰顿了顿,还是补充道:“任何地方的人,都面对搬离家的时候,都十分执拗。这并不是个好方法,放在蜀地,未免显得过于紧张了些。”
徐福再度皱了皱眉,“此次大雨来得突然,又连着好几天。这样不同往日的情况,难道还是要用往日的方法来对待吗?这不是小事,而是牵涉到百姓家国的大事,怎么能算是过于紧张?就算是紧张一番,那总不会出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