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饼】全天界都知道我在追你(27)
作者:Re
时间:2019-11-18 02:15:41
标签:神话 狗血
他一来,哪吒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红贴连着笔往他怀里一摁,央求道:“给岳丈大人的红贴还是你来写罢,我的字实在难登大雅。”
敖丙微微一怔。没有想到这封喜帖是送去东海的,龙族与天宫之间的谨慎微妙,让他强制将对东海的思乡之情压抑在心底最深处。成婚是大事,父母自然要在场,可连他都忘了请父母,哪吒是将这场婚礼看的多重,能代他记住邀请双方高堂。
敖丙捏紧喜帖,讷讷道:“父王母后定是来不了的,东海琐事繁多,父王母后怕是抽不出空。”
其实是不方便来,到底是妖,与天宫众神不是一路。突然造访,徒添尴尬,不如不来。
“什么事能忙得连儿子结亲都不能参加。”哪吒不满,随手另起一张纸,写给自己的亲人。他在凡间曾有父母并两个哥哥,封神后,天帝赏了神佛两界交界处的仙山,供他们参道修法,倒也其乐融融。只余他一人留在天宫,步步高升,直至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不来也无妨,”敖丙嘴角挽起一道浅浅笑容,“婚姻大事,是要父母知晓才是,我去修一封家书,就算礼到了。”
他转身去屋里写信,哪吒已将狗爬的喜帖写完,交给候在一旁的仙侍,仙侍快马加鞭地送贴去了。
写完红贴,难得闲散半日,哪吒在府里兜了一圈。他现在愈发爱泡在华盖府,将善财赶去天帅府处理婚礼事宜。善财是敖丙的唯一仙童,在天帅府的地位也水涨船高,除去哪吒,天帅府的一众仙侍仙娥倒有点唯他马首是瞻。华盖府只有两个人,哪吒便想厚着脸皮去敖丙身上蹭蹭,可敖丙在写信,涉及了隐私,不让他靠近。
他无所事事地趴在窗沿上,看敖丙的鬓发散下来,落在脸颊两侧,墨笔在洁白的宣纸上沙沙而过,看不见具体的内容,但偶尔漏出来的字迹,遒劲有力,力透纸背。
晓得敖丙的字好看,他见过的,是方方正正的规整中带着靡坚不摧的悍然力量。
字如其人,也有一定道理。
胡思乱想着,他突然记起最重要的一桩事未做,肃然站直了身体。
惊动敖丙抬眼望他。
“一点小事,”哪吒诡秘地笑了一下,“我去去就回。”
他要去姻缘树将凡人的名字抹掉,但是不知道姻缘树在哪里。在路上捉住一个仙娥打听,才晓得姻缘府坐落在天宫之外的一千里云端处,姻缘树就在姻缘府的院子里。
腾云驾雾好一阵子,其中迷了几次方向,才终于在浓重的祥云里望见姻缘府露出的尖尖檐角。
一个红兜子的仙童抱着一本书册在门口打瞌睡,哪吒叫醒他。
仙童年龄太小,不认得通天太师,被人叫醒好梦有点不高兴,眼皮子都不抬,翻了个身背对着哪吒,嘴里嘟囔着:“今天红线发完啦,树也刻满啦,回罢回罢,明儿早点来。”
心情好,看一切事物容易怀着悲悯的心,也就格外宽容,哪吒笑笑:“本座不要红线,也不占树的位置,只来找一个名字,你告诉本座树在哪里。”
小童还是眼睛也不睁,抬手虚虚往大门里一指。哪吒一阵风地刮进大门内。
姻缘府只有四面红墙,墙内一颗庞然大树,树根盘根错节,牢牢抓在地里,树干盘虬卧龙,茁壮地大约要数人方能和抱住,树冠郁郁葱葱,伸出墙外,又如一方天地,将四堵墙拢在自身的阴影下。
这棵树繁茂得出乎哪吒的预料,哪里有一丝快要枯死的模样。他甚至绕着树走了一圈,才意识到原来这就是姻缘树。他想象中的姻缘树哪怕不是瘦弱不堪,也该是树叶已经掉光,差不多一棵秃树了。
树干上偶尔流出一丝金光,像脉脉流向树冠的水流,是姻缘树汲取的养分。丝丝金光下便是一对对璧人的名字。名字刻得愈久,愈深入树理,金光愈炽盛。只是那些名字若是与己无缘,便看不真切。
只有有情缘的两个人才能看得见彼此的名字,刻得上字。
哪吒伸手在树干上一寸一寸抚过,粗糙的树皮在掌心里划过,仔细地寻找着敖丙的名字。树上的名字太多了,金光不停闪过,刺的眼睛疼,他不住地眨着眼睛,仍不肯放过一丝痕迹。
找了良久,也没有找到,哪吒都有点怀疑当初那个凡人到底有没有成功刻上字时,树干某一角一根粗壮的金光陡然间一亮,亮过树干上所有名字的光,蜿蜒向上爬去。
哪吒眯起眼,不大相信这根金线是敖丙的。毕竟凡人已经魂飞魄散了,哪能生成这般强烈的光芒。但他还是鬼使神差地伸手扫了一下掩在名字上的老树皮。
轻轻一下,华字便露出一角。心脏像漏跳了一拍,哪吒猛挥袖奋力扫去剩下的树皮,完整的金光闪闪的名字出现在他面前。
华盖星君敖丙。
这个名字刻了许久了,牢牢印在树干深处。哪吒盯着这几个字,像是突然认不出来了似的,怔怔望着,许久,才僵硬着抬袖去擦这个名字旁边的树皮。
他心脏咚咚跳着,说不上来什么感受。以前他是欣赏这个凡人有骨气的,哪怕违抗天道,也要将自己与爱人的名字刻在树上。可知道那个凡人看上的是自己的夫人,这份欣赏就变成了不屑。不知道那个家伙姓甚名谁,胆大包天,敢痴心妄想敖丙。
但是有什么用,只要他找到,把自己的名字刻上去,这个凡人从此在天地间最后一缕痕迹也将消失。
树皮终于擦去,另一个耀眼夺目的名字暴露在哪吒面前。
哪吒看着那个名字,连呼吸都停住了。
通天太师哪吒。
他望着自己的头衔和名字,呆滞着。
脑子在飞速地转动着,想不明白他什么时候在这里刻过名字。
他再次看向树上的一对名字,它们方方正正,靡坚不摧,双双埋在树理中,金光缠绕,如此登对,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不对。
他的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这不是他刻的。
这个字……
是敖丙的。
第二十六章 (二十六)
哪吒又用袖子在树皮上蹭了蹭,一双名字愈发清晰,左边华盖星君敖丙右边通天太师哪吒,对仗工整,字与字间隔显得相敬如宾,光芒却又缠缠绵绵绕在一处。果真相依相缠,只差再来一条横批:天造地设。
可哪吒看着这对名字,且惊且骇,半晌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他与敖丙相逢不过三月。三千年的光阴里因为不相识所以不相认。可树上的名字却分明在告诉他,他们早就有瓜葛了。
三千年里身心都沉在苦苦寻觅和思念如狂里,不大思考旁的事,如今突然思考起来,头竟然疼得厉害。
一阵风乍起,树叶沙沙作响,有什么混在风声中朝他的额上拍去,他来不及察觉,又无影无踪。
他喘了口气,忽觉疲乏,手扶着树干缓缓坐下。阖上眼皮准备小憩片刻,却不小心睡着了,他做了个梦。
是三千年前,初封神时,云霄殿里有一个面目模糊的青衣仙君,清俊淡雅风华无双的背影立在角落里,路过众仙免不了眼珠子总落在他身上,可他岿然不动,超然物外,后来领了虚职也只是拱拱手,独自转身离开——不,没有离开,他绕开众人,无视所有人惊艳的目光,朝自己走来。
他对自己说:“这位仙君甚是面熟,咱们是否哪里见过?”
明明近在咫尺,可自己无论如何都看不清他的脸,他的声音从遥远的方向飞来,似云似雾似梦,如他的人一样,不真切。
这种搭讪方式,是凡间三岁小儿也不用的。他嗤之以鼻,拂袖转身离去,将青衣仙君抛在身后。他甚至都未问一句人家的仙衔。
打那次后,他的身边处处都有一位青衣仙君,静默地候在天帅府外等自己的,淡然地立在角落注视着自己的,得知自己斩妖除魔受伤后悲恸的,忧郁的,惊恐的……他看不清楚,也分辨不出这些青衣仙君分别是谁,更不懂这些人为什么时时刻刻出现在自己面前。
有别的仙君告诉他,全天界都知道这些青衣仙君是仰慕他,才跟在他身边阴魂不散。他哼了一声,极不屑。他有夫人,堂堂正正的拜过堂的夫人,可说出去无人信,青衣仙君们和天宫的众仙们都以为是他拿来搪塞的借口。
他很烦,甚至恼怒,直至大发雷霆。他砸了大半个天宫。有一阵子,天上的男仙女仙见到他就躲,都不敢穿青色。除了那些不怕死的。
直到有一次,他心烦意乱,躲进陈塘关私宅。又有一个青衣仙君跟了下来。本就烦闷,他照例给那人甩脸子,自己跨进门,再猛一摔门,将那人关在门外。他借酒浇愁,喝得两眼发直,都不知怎么回的天宫。在天宫清醒过来时,有人说凡间有一处仙瘴罩的地方被火烧了。放火的是一位仙,着青衣。
他慌里慌张地奔向凡间,发现他的家果真被天火焚了。这是他唯一的家,在他心里,他从来只有这一个家。如今被焚得干干净净,连渣都不剩。他跪在黑色灰烬里,任由滔天恨意湮没自己。
他面无表情地回到天帅府,还未坐热椅子,自门外又闯进一位青衣仙君。他扬了下眉。仙君们虽总缠着他不放,但从未擅闯过天帅府。他不理他们时,他们都安静候在府外。候很久,久到在全天界成为一桩笑话。
哪吒一眼就发现了那位青衣仙君被天火燎成黑卷的袍角。这个人跟以前那些不同,显得更狼狈,发丝凌乱,模糊的脸上还沾着黑灰,衣衫也有几处被刮花,撕成布条,露在外面的皮肉有清晰可见的伤痕,是被火烫伤的痕迹。仙君丝毫不觉自己模样凄惨,也不觉自己带着一身证据。他步伐轻盈,如一片轻舟飘然而至,将仙侍们远远抛在身后,满眼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兴奋到极致处,哪吒甚至认为那可以称得上幸福了。
是什么让他这样幸福,哪吒有一瞬间的好奇。
然后便听见他说:“姻缘树上能刻下我们的名字!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