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弥雷特】一只野生王子的九步求爱法(18)
火花在帝弥托利的眼中跃动起来,贝雷特很喜欢看这样的帝弥托利。最近,每当王子朝他投去一瞥的时候,贝雷特都能看到那只闪闪发亮的眼睛。每一次和帝弥托利目光相接,贝雷特都会感到有一股电流窜上了他的脊柱。
“已经到饭点了吗?”贝雷特看了看窗外,问道。
“没有。”
贝雷特偏过头。那他是来干嘛的呢?
“我想来看看你。”
这不是贝雷特第一次听到王子说这种话了,但他的心中依旧涌起了一股暖流。自从和西提司谈过之后,贝雷特便对自己那些新鲜又奇异的感觉有了相当清楚的认识。
帝弥托利没再说话,也没有动作。
“痛吗?”他突然开口。
“嗯?”
“你从天堂坠落的时候,痛不痛?”
贝雷特皱了皱眉。为什么帝弥托利要突然提起这事?他以为他五年前摔落悬崖的事已经翻篇了,何况他也不会把大修道院称作“天堂”。尽管它是一处神圣之地,但它很难算得上是众神的居所。好吧,理论上讲,苏谛斯是在他身体里安了家的。又或者,帝弥托利是在隐喻,在士官学校的日子和地狱般的战场比起来就是天堂。不过,贝雷特消失了五年这件事始终是个难以启齿的话题,它伴随着太多的痛苦和遗憾了。帝弥托利是害怕贝雷特又一次离他而去吗?
“我记不太清了。上一秒我还在战斗,下一秒我便摔下去了。我闭上了双眼,一睡就是五年。但现在,我就在你眼前。”
贝雷特把手头的文件和羽毛笔放在桌上,走近了帝弥托利。他抓过王子的一只手捏了捏,想用这份温暖的触感安慰他。
“不不,我是说……嗯……你是神吗?因为你就是我万千祷告后得到的终极答案。”
贝雷特不是神。即便他现在已经和苏谛斯融合,拥有了她的神力和神性,他也很少会觉得自己是个全知全能的存在。贝雷特才刚刚开始了解该如何成为一个人,他不会变成神的,他本来就不是。大家都说贝雷特得到了女神的祝福,但他们并不知道苏谛斯和他的联系有多紧密,贝雷特也从未向他们解释过。帝弥托利是怎么知道的?这会让他们之间的一切随之改变吗?
贝雷特的胸口有点闷。周遭的空气冰冷起来,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
“我不是神,我是人。”
帝弥托利睁大了眼睛。贝雷特把自己刻进那只蓝色的眸子,试图冷静下来。他抓着帝弥托利的那只手更用劲了。他害怕王子就这样离开,真的有可能。如果帝弥托利甩手走掉的话,贝雷特会不知所措的。恐惧涌上了心头,贝雷特拼命地想要把它压下去。
帝弥托利握住了贝雷特的另一只手,坚定而又温暖。他就站在贝雷特眼前,被冷硬手甲包覆的手指正在贝雷特的手背上安慰似的摩挲着画圈。贝雷特心中的恐惧渐渐消散了。
“老师,贝雷特……没事,没事的。”
前佣兵专注地聆听着帝弥托利的声音,任由它将自己拉回现实。几秒钟之后,贝雷特觉得,最糟糕的那一刻已经过去了。他现在冷静了不少,心中波澜渐平,不像方才,他被他尚未习惯的汹涌而来的感情给吞没了。每逢那些时候,贝雷特都会感到自己是如此的力不从心,无力控制那些仍令他感到新奇的情绪。他知道他得有一个适应的过程,但他还是很沮丧。他会像刚才那样,总是产生如此强烈的情感波动吗?
“我没事。”片刻后,贝雷特开口。
帝弥托利没有放开他的手。
“我很抱歉。”
贝雷特看着王子的眼神一定很怪异,因为帝弥托利一副“我必须得解释一下”的样子。
“就在刚刚,我说了吓到你的话。对不起。”
贝雷特摇了摇头。
“是我的错。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帝弥托利干巴巴地笑了出来。
“我现在明白了。”
贝雷特的确明白了。
苏谛斯存在于他的神识之中,彼此亲近,彼此扶持。但帝弥托利身边的亡灵是极为残酷和顽固的,他常常会迷失在他们的呼喊之中。
“谢谢你,帝弥托利。”
王子的脸颊泛起薄红。他像是碰着火似的放开了老师的手,让自己的双手尴尬地垂落回自己的身体两侧。贝雷特发现,自己并不希望王子抽回双手。
他们没再说话,一股紧张的气氛弥漫开来。帝弥托利在身边的时候,他们之间很少会是这种氛围,贝雷特不知该如何打破僵局。他该再表个态让王子安下心来吗?是他没能将与苏谛斯融合后产生的神性和在心底萌芽的人性调和好,这不是帝弥托利的错。眼下,王子似乎没有再深入去谈的打算,贝雷特很感激他。总有一天,他们会好好聊一聊这事的。
现在呢,贝雷特只想和帝弥托利一起消磨时光。他们不能再相对无言下去了,他也怕帝弥托利会突然逃跑。他该再次握住他的手吗?还是该邀请他去吃一顿有点早的午饭?又或是找一个新的话题聊下去?这些事贝雷特都不擅长。
最终,他没再细想便脱口而出。
“你能陪我一起训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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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弥托利自暴自弃了:他确实不知道该如何逗贝雷特笑。
他还是学生的时候,讲笑话并不管用,而且他怀疑这方法放到现在也依然行不通。希尔凡给他支的招也没奏效,他并不是很意外。最要命的是,他学来的那几句花言巧语让贝雷特僵在了原地。虽然帝弥托利并不清楚原因,但他的心情很糟糕。拿自己开涮的效果应该也不好,他不知该怎么拿自己开玩笑。况且,他已经在贝雷特的眼中看到了忧虑之色。
帝弥托利还是很自责。是自己的话让贝雷特情绪失控了,他很少那样的。看着老师恐惧的脸色,帝弥托利的喉中便泛起一阵苦涩。他们不能再讨论这个话题了,他也不会再深入下去了。帝弥托利知道,他接下来的行为会相当心机,毕竟仅凭三言两语是不足以表达他的歉意的。
当日下午,贝雷特听见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他放下文书报告,走向门口。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贝雷特猝不及防地笑出了声。
王子正站在那儿。尽管今天晴空万里,他还是浑身都湿透了。他的脸上有几道爪痕,发丝沾满泥土,手上还拿着几枝蔫了的花。不看他红通通的耳朵的话,他的表情看上去就和石头一样僵硬。
帝弥托利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嘴唇微张,想要说些什么。而贝雷特看着呆若木鸡的王子,继续放声大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
“你又被扔进池塘里了吗?”
“……我走路的时候,自己掉下去了。”
“脸上的伤痕呢?”
“……我踩到修道院里一只猫的尾巴了,它很不高兴。”
“这些碎掉的花呢?”
“……我一紧张没控制好。”
贝雷特又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你脸上沾了泥巴。”
他伸手抚上王子的脸颊,将烂泥抹去,很温暖的触感。贝雷特本想再摸一会儿,但一阵突如其来的紧张感让他收回了自己的手。他露出一个难为情的笑容。
帝弥托利愣了一秒,眨眨眼睛。镇定下来之后,王子终于将手中的花递向了他的老师。
“给你的。”
贝雷特感到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底翻腾起来,像是一群想要从他身体里挣脱出来的泡泡。帝弥托利在他身边时,贝雷特时常会觉得胃里沉甸甸的。虽然这种体验很新鲜,但他感觉得出,这是个好兆头。他小心地接过了花束。贝雷特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会紧张,这不是他第一次收下礼物,也不是他第一次收下帝弥托利的礼物。
他们的手轻轻地碰在一起,贝雷特敏锐地察觉出王子在控制力道。帝弥托利一身怪力,力气常常大到危险的地步。贝雷特自己就见识过布雷达德之血留下的各种丰功伟绩:损毁的长枪,碎裂的头骨,现在又加上了七零八落的鲜花。
但此时此刻,贝雷特只看出了帝弥托利的小心翼翼。他想起那个教导孩子们剑术的少年;想起那个饱受折磨,和父母亲朋的亡灵日夜相伴的男人;他还想到了一位公正严明,爱民如子的法嘉斯下一任国王。
他们的手指在一片花香中流连忘返,交相缠绕。四目相对的时候,贝雷特发现他无法直视帝弥托利凝视着自己的眼睛了。火花在王子的眼中闪闪发光,明亮而又充满希望。贝雷特感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直冲脑门,他脸红了。他转而盯起了手上的花束:紫罗兰,勿忘我,白玫瑰,还有一些橙色的叫不上名字的花朵。
“谢谢你。”他笑着说。
帝弥托利只能回以微笑,因为他再次听到了老师动听的笑声,他满脑子都在想这件事。有那么一会儿,王子对亡灵的身影视若无睹,对他们的尖叫置若罔闻。
这是他第一次不曾理会亡灵的存在。
在帝弥托利五年的流浪生涯中,父亲大人,继母大人,还有古廉,这些亡灵的声音是他唯一的陪伴。自达斯卡悲剧发生之后,他们便从未离开过他身边,因为他们都死了,帝弥托利却活了下来。他们都因他而死,他本该同他们一起死去的。
他们一直飘荡在帝弥托利的脑海深处。在士官学校的时候,他们会在他训练的时候敦促他,下手再狠一些,力道再大一些,出招再快一些;他们会在他休息的时候斥责他,责骂他的懒散怠惰。当帝弥托利爱上了贝雷特的时候,他们说,愚蠢的爱慕,这只是你稍纵即逝的幻想。帝弥托利没有时间寻欢作乐,他得为他们报仇。帝弥托利没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杀人凶手仍在逍遥法外。
和青狮子学级,也就是他的青梅竹马,其他的新伙伴,还有贝雷特待在一起的时候,帝弥托利便能无视他们,专注眼前,聆听生者的声音。譬如听希尔凡东拉西扯,听亚修讲述骑士们的故事,听英谷莉特教训两个问题儿童。其中他最爱听的,便是老师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