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乐瞬间又被逗笑了,眼角的湿润显得尤其的尴尬。
郭云泽虽然不太明白这气氛为什么时好时坏,但干起活来很麻溜,放好余乐的雪板,又把行李箱放进了柜子里,然后拖了个小矮凳往地上一缩,就立着耳朵听他们的聊天。
余乐在的时候,这屋里住他和程文海两个人,现在是丁瓒一个人住。
丁瓒脾气不好,彪的连张教都管不住,偏偏天赋强成绩好,所以教练们也就干脆不为难彼此,给了他一个人的单间。
如今丁瓒睡得就是余乐当初睡的那张床,因为都用的是队里发的用品,余乐坐在床上的时候,甚至有种自己从未离开的感觉。
徐辉见余乐眼神儿,就知道他又在想什么,便说:“丁瓒最近还是收敛了不少,谁还能永远是宝宝,总有长大的时候,以前要不是你让着他,早就长大了。”
“还怪我了呗。”
“那不是。听说你和现在队里的关系都不错,就你这脾气,是不是又养宝宝了?”
“……什么鬼,什么宝宝……”余乐哈哈笑着反对,但想到白一鸣的脸时,莫名的有点儿心虚。
丁瓒和张阳回来的很快,食堂有提供外带的餐盘,把做好的饭菜一装,一提,轻轻松松就将饭菜带了回来。
不过看见郭云泽出现,张阳无奈:“郭哥,没带够你的,要不你自己去打?”
“带那么多还没我的?没比赛也没打训练,将就着吃两口就完事儿。要不是余乐要备赛冬奥,我今天就张罗着出去吃饭,训练中心的涮羊肉可以吃吗?”
“可以还是可以,但还是小心一点吧,乐哥的奥运积分都够了,冬奥会肯定要拿金牌,没必要为了这一口肉耽搁。”
“那倒是……”
热腾腾饭菜摆在桌子上,有人坐在床上,有人直接站着,郭云泽坐在桌角上,用饭盒盖将就着吃。
食堂的口味始终没变,看起来每餐三十来种菜品,但一年四季也就这三十来道菜,以前余乐吃的多了,只觉得不咸不淡很没滋味,如今一口吃下,感动的余乐都快哭了:“唔!好吃!就是这个味!没想到隔了一段时间吃,这么好吃!”
抬手擦了擦眼睛,大口地吃。
其他人没有注意到余乐的小动作,只要始终观察余乐的徐辉看见,他眉心蹙了蹙,吃饭的速度慢了下来。
老朋友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
再加上这两年都是各自奋斗,光是把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聊个遍就要很久,余乐说说自己,听听别人,眉飞色舞,时不时就爆笑一嗓子。
直到天都黑透了,饭菜凉的发硬,大家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碗筷。
食堂借的餐盘要还,虽然不用清洗,但也不能装着剩饭剩菜还回去,丁瓒、张阳和郭云泽收拾桌子的时候,徐辉对着余乐招了个手,把他叫出了门去。
门外走廊上没有暖气,温度骤然降低,余乐不明所以地跟着徐辉去了隔壁的宿舍,看着他熟门熟路地按下密码,进了张阳的屋里。
这小孩的屋子简直乱成了狗窝,一堆鞋丢在床底下,鞋里都塞着穿过的袜子,再被暖气那么一烤,这味儿是别提了。
徐辉脸色巨变,嘀咕着两个邋遢鬼,去开了窗户。
冷风进来,那刺鼻的味道这才散去。
余乐一路跟着,知道辉哥看出问题,只是好奇:“哥,你怎么知道我需要聊聊。”
徐辉站在窗户边,深呼吸了两口气,才像是活过来似的看着余乐,眸光瞬间很深:“你知道你今天有几次差点儿绷不住要哭了不?”
“……我这就不能是激动的吗?”
“别和我扯这个,情绪要不是绷得狠的,至于一点儿触动就掉眼泪儿吗?搁我面前装什么?你不是喊我一声哥吗?就不想和我聊聊?”
余乐抿抿嘴,好半天,才挠头说:“就是,挺害怕的……”
余乐不知道自己怕什么,但就是怕,怕很多很多,怕冠军是做梦,怕一次登顶就坠下去,怕让柴爸爸失望,怕不能兑现白一鸣的承诺,怕自己华国的世界杯滑的一塌糊涂,也怕冬奥会。
他知道是自己太紧张了,他孤注一掷地走上别人不理解的路,他成功地证明了自己,反而更怕失败。
无时无刻他不想走出去,想要让自己变得从容一点,告诉自己退一步海阔天空……可他能退吗?他退不了。
退会一步就是悬崖,他只能咬着牙往前走。
他绷得太紧了,变奏的琴弦只需要轻轻一拨,就能到落泪的程度。
他需要一个人谈谈。
只有辉哥,会掏心挖肺的对他好,会毫无保留的把所有的一切经验传递给他。
正是因为有辉哥的存在,才有了今天自由式滑雪队的队长余乐。
徐辉很少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余乐的倾诉,用理解的目光看进他灵魂深处,看不见的手拂过余乐不安的灵魂,一点点的让他放松。
说:“我知道,我都能明白,你不用担心我不懂,因为这些我都感受过。我被捧的很高,太高了,所以我也害怕掉下去的时候碎了。
有时候从台上跳下去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是个瓷器,会被撞的粉身碎骨。
期待是动力,但也是最大的压力,所有人都坚定地觉得你一定行的时候,他们从没有问过你,你是不是可以,而且你也不能给出第二个答案。
乐儿,我不想和你说些假大空的话,我就问你,你训练偷懒过没有?你比赛尽全力过没有?
就这两点,你做到就够了。
真的,这两点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你不要想太多。”
从头顶抚到后背的手温暖厚实,与那让余乐信服的声音一起,缓缓地安抚着余乐的情绪。
余乐在这个过程里,绷紧的后背一点点变得弯曲。
一口浊气吐出,他放松下来,点头:“我知道,一直都很认真地去做每件事。”
“嗯。”徐辉点头,不再说话,也不认为自己还有说话的必要,他知道怎么安慰这个状态下的余乐,陪伴,让他知道身边和他陷入同样的困境的人很多,空间,语言的力量在于点到即止,心理上的问题,能够解开的也唯有自己。
余乐转过头,眺望远处灯火,厚厚的云层被照出五彩斑斓的颜色,边缘处有弧形的银光,露出月亮蒙蒙身影。
“走吧,辉哥,他们应该忙完了。”
“好。”
隔壁房间里还残留着饭菜的香气,丁瓒三人已经在桌前围了一圈,人手一个手机,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干吗去了?”
“还和辉哥说悄悄话?是什么不能和我们说?”
“行了行了,赶紧上线,辉哥一会儿还要回去,开黑三局,打完散伙。”
“不是,你们还来真的?就辉哥和乐儿这两个菜鸡,确定不是开黑找虐,我一个人带不动你们四个啊。”
“别废话,赶紧的。”
余乐挠挠头,从衣服里拿出手机,现下游戏。
其他人一看,一阵无语。
“没希望了,三局三输。”
“不是吧?你还要现下?你这是新手机?买了多久了?就没玩过游戏?你过的是什么苦行僧似的日子啊?”
“大家照顾着一点儿乐儿,程文海和我双排说乐儿现在都疯魔,天天不是在训练,就是在训练的路上。”
“好了没有?好了没有?赶紧的吧。”
国家队员固然训练辛苦,但也没有完全脱离生活,年轻人们在一起,闲暇下来也会玩游戏喝奶茶下馆子,但余乐确实是有一年多没接触过这玩意儿。
在那紧张地吆喝声里,余乐笨拙地冲杀,手忙脚乱地团战,和大家一起笑,一起生气,继而在逆风局里听着耳边鼓励的声音,再次沉下心里,配合同伴,完成了一次极为有效,大快人心的反杀。
水晶爆炸的声响同时从每个手机里传出,畅快淋漓的感觉如期而至,余乐放下手机,傻乎乎地笑。
很久没有这么不动脑子的玩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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