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游]山河虚画(5)

　　“什么是进程？”六御真人反问。

　　“……”这问话双方应该调换一下不是么，莫随风立刻反唇相讥：“这就要问你了。”

　　“好，那我就告诉你什么叫进程。”六御真人非常痛快，他也想知道这个“灵魂”得知真相后的反应。

　　是的，灵魂，莫随风不是NPC，也不是正常定义中的具有肉体，有心跳，有呼吸的“人类”，但他又是真正存在的，拥有和正常人类相差无几的“灵魂”。

　　“如你所知，这个世界是个游戏世界。这个世界里的一切都是为玩家们服务的。我相信你能理解我说的话。”六御真人轻轻微笑。他观察了莫随风这么久，莫随风虽然没有自言自语的毛病，但从那微小的细节，以及玩家们透露的信息，设身处地去想，如果他作为一个思想空白但是拥有大量资料储备的灵魂出现的话，也能轻易了解到这些“事实”。

　　这个游戏中填充的无数数据资料，无一不经过轩辕六御的审批。作为其中诞生的“灵魂”，莫随风具有足够的知识储备。——除了现代科技。

　　“所谓进程，简单解释便是‘事件’，当一个‘事件’发生，比如青蜀王朝对外宣战，一个江湖门派灭门，天灾毁去半片疆土，会引起一系列的小事件，那些小事件，便是玩家们需要参与的。”六御真人缓缓而道。

　　“我明白了。你觉得我的存在会阻碍‘进程’？有我在天就不会崩地就不会裂，战争便不会发生血色便染不了江湖？”莫随风摊开手，看着自己的手心大笑。

　　六御真人没有说话。实际上他被莫随风的“顿悟”惊呆了。这重点抓得真是会心一击。

　　事实就是这样。作为总策划，而江湖道作为一个游戏系统，想令青蜀王朝扩充边界，无需理由，一道指令游戏里的战争立刻可以开始。可指令输入，系统却毫无反应。查询得到提示——【命令正在执行，七杀楼已派出任务——刺杀淮阳王】。

　　主线任务在设计初始就不准备让玩家去完成，这个世界后期太过庞大，若不把主线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天晓得会出什么乱子。造成游戏的不公平是小事，一个时间线搭错可能会令事态往一个不可预见的方向发展。由玩家自主控制游戏进程玩家们当然乐意，但太多分支，那么就需要实时判断调整系统——轩辕六御还不想折腾死自己。

　　可是这种糟糕情况还是出现了，初始植入的强制命令被系统自动剔除。

　　错误总会显现。

　　显而易见，莫随风便是这个巨大的“错误”。

　　而且这个错误，无法被纠正。

　　套用一句话，这个世界是轩辕六御所创，但是这个世界却不属于他。

　　这个世界，是莫随风的。

　　“你杀不了我。也拦不住我。所以你该做的，不是威胁，而是祈求我的合作。你说对么，创/世神。”莫随风如墨黑发无风自动，笑得张扬肆意。

　　不幸的是，莫随风也知道这个事实。

　　轩辕六御整个心凉了透。他低估了莫随风。一个程序中的灵魂，所知无非是他亲手审批输入进去的资料。一向自认“程序才是最好懂的”轩辕六御整个心境也被颠覆了，他亲手写出的程序，这是出了什么问题？！

　　与自己的程序谈条件，谈合作，笑话！设计师才是最终的支配着。

　　但是如今……轩辕六御实在无法把“莫随风”与“易懂明了的程序”联系到一起。

　　

 

　　☆、偷梁换柱

 

　　“当然，想让我听你的也容易。”调戏“造物主”的机会莫随风一点也不舍得放弃，这个世界是属于玩家的么？不，这是他的世界。于是莫随风带着意义不明的笑容说道：“但是首先，你得先听我的。现在，脱衣服。”

　　“……？！！”六御真人冷淡而出尘脱俗的面容就这样僵硬了两秒。

　　“没有人见过六御真人的样子不是么。我是说没有玩家见到过。明天，就由我来做九仪掌教。”莫随风好像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刚刚的话语有歧义，兀自得意的说道。

　　“……”说话不要大喘气好不好。轩辕六御微微眯起眼睛，“你想做什么？”

　　“这你不需要知道。对了，神是么，相信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如果这个世界的确在你得掌控之内的话，你是视线不会漏过一丝一毫异样。”莫随风微微屈起手指敲击茶案，他影射的，是自己在这个世界诞生之初的视角，“若能如我所愿，相应的，你的一些建议我会听从。秩序，呵，即使再像真人，他们也只不过是一些傀儡罢了，消失抹杀完全在你的一念之间，我又何必去可惜。你们口中的……【NPC】？”

　　完全不了解这个词语，以致莫随风说NPC的时候腔调有很奇怪的感觉，可轩辕六御却笑不出来。这不是他预想中的谈判。在他的设想里，短短一个月也许足够让这个程序中诞生的灵魂了解一些基础真相，他加以诱导和威慑，便能让他为自己所用。至于怎么威慑，说服对方自己是“神”，无非是让在外监察的技术人员制造些小小异动，山摇地动或者日坠星斜。

　　但是对方立刻相信了他的说辞，让他这些手段无法展现。而且毫不客气的也亮出了自己的手中的王牌，反客为主……敏锐得仿佛早就严阵以待。

　　虽然是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江湖道】的服务器是由最先进的计算机机组组成，其核心部件，与现在正大火的人工智能如出一辙，只不过现在的“人工智能”研发正处于瓶颈期，机器人也许在计算记忆和策略游戏中表现出色，但没有情绪，没有欲/望，没有灵魂。一个病毒指令下去，家政机器人会毫不犹豫的杀掉朝夕相处的主人。

　　只有神才能创造出有灵魂的生物。

　　【江湖道】涉及的资料太多了，那些错综复杂的程序混合资料，误打误撞创造出一个有灵魂的程序？不……不在计划内的情况都是错误的。

　　“怎样？”莫随风打破这片沉默，“同意的话，初步协议就完美达成。不同意的话……让我想想……明天九仪问剑会不是么，那些个玩家武功实在是糟透了，我只要一刻钟，就可以让他们全部死一次。一次不够，还有第二次。死亡惩罚好像很严重，掉级？身上的任务会丢？武功熟练度重新练？……嗯我就记住了这几条。”

　　那样的话投诉电话会被打爆的。

　　莫随风虽然不了解这个，但威胁的却很到位。既然这个世界是玩家们的游乐场，自然很重视玩家的体验。

　　莫随风可以拿半懂不懂的东西用来威胁，那么轩辕六御呢？难不成威胁去拔掉服务器电源？服务器停运，整个游戏公司将会背负来自投资者和玩家的双重控诉，这种情况比莫随风威胁的更加严重。

　　“好。我答应你。也希望你信守承诺，在之后的事件里，接受我的引导和劝告。”轩辕六御闭眼，点头。

　　“那还等什么，脱啊。再磨蹭天都要亮了。”莫随风一脸戏谑。

　　“……”

　　也许是值夜班的技术人员看不下去了，输入了数据指令小补丁，一套和六御真人身上一模一样的银线道袍便凭空出现在了莫随风面前的矮几上。

　　“夜深，恕不奉陪了。”轩辕六御冷淡道，身形缓缓变淡。

　　唔，很熟悉的场景。玩家下线都是这样。如果莫随风再和玩家多接触一点，他就会知道，轩辕六御这种行为，叫做“下线遁”。

　　第二天很快就来了。天光亮得极早，但群山的阴影下九仪宫仍然黑暗一片。不过这时候是玩家最少的时候。现实里的上午，上班族和睡懒觉的就不说了，哪怕是学生也是下午才课程稀少。于是莫随风趁着这个劲儿把九仪山上上下下摸了个透，早起的NPC低着头恭敬行礼，对他的身份毫不怀疑。

　　说“玩家最少”，当然是因为还有玩家。

　　通往九仪山试剑崖的一段悬梯边，几个玩家摆了个小小的摊位，扯了匹素绢，上面用炭笔写着几个大字——“低价出售九仪初级剑法”。

　　试剑，试的自然是九仪剑法。但入九仪宫，却未必能习得九仪剑。于是无所不入的女干商玩家们就找到了赚钱的路子。游戏里是有活字印刷术，但这临时起意去哪里印却是个问题，九仪问剑的消息才爆出三天。于是心急的女干商们已经开始手录剑诀了。

　　“我来一本。”莫随风此话一出，便看到了几双冒着绿光的眼睛。点着小灯还在临阵磨枪埋头抄写的玩家们齐刷刷的抬头，看清后目光里全是不解。这银线道袍，这料子，一看就不是寻常小道士穿的，这哥们混的忒好了。

　　“嗨，第一个主顾，送你一本啦。”一个玩家大方的递出一本粗订抄本。他眼力比其他人还好些，九仪上下等级分明，面前这人穿的这身峨冠道袍，和九仪宫中画像里的前任掌教所穿的制式看起来非常相似。玩了游戏多年，经常能见到非常“好运”的玩家。对，没错就是那种次次扔色子都是100点，挖宝你只能挖到破石头人家就能挖到极品紫晶的。于是这个玩家非常淡定，说不定真有人在其他玩家还趴在九仪宫里添油点灯呢他就已经勾搭上九仪长老成为入室弟子？这种人会缺入门剑法？笑话。好奇罢了。白送抄本，当然是为了沾沾喜气儿。

　　莫随风翻开那本剑谱，一看居然还有图样注释，惊讶的一挑眉毛，叹道：“真是……费心费力啊……”

　　“那是，做买卖，就得让人买得舒心。”这个玩家没说出口的是，摊子上标的“低价”完全不是低价。500银子一本放平日里肯定无人问津，但是今天嘛，嘿嘿。何况活字印刷虽然没找到，但是现雕刻板两天前就有人刻出来了。如今摆出这副费心费力抄写的样子——还用说么，谁会和银子过不去~让人花大价钱也买个舒心，纯手工制作~

　　越来越亮的天光下，烛火被吹熄。莫随风早已先行一步到了试剑崖上竹亭中，背着山道，临风而立。如果说之前莫随风策马文士的装扮还带着些许玩世不恭，但是一身峨冠博带道袍，孑然独立的样子倒是还真能看出几分出世姿态。当然，这和九仪山的背景气氛助攻得好也有极大关系。

　　玩家们被九仪山的守崖弟子拦下，只能隔着长长悬梯隔崖张望。

　　“如果这游戏里也有望远镜，今天带来一定发。”剑谱售卖一空的几个女干商也挤在了崖前。

　　“……哎……你们有没有觉得那个NPC衣服款式有点眼熟。”

　　“哪有，眼花了吧你。”

　　“看着样子是不错，九仪掌教，穿的当然不差。按照这么一身仿照几套，一定有外观党来买……待会再看吧……时间就快到了。”

　　天光蒙蒙亮的匆匆一瞥，这几个玩家印象都不明晰。而两崖之间又颇有距离，九仪山云山雾罩也看得不分明，那小小的秘辛爆点就暂时熄灭了。

　　“看，韩野也来了！”

　　“今天他没来抢生意，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

　　几个女干商嘀嘀咕咕。

　　“你们几个，说我什么呢。”女干商气味相吸，难得韩野能在人山人海里挤了过来——他们待的这块地儿，是视线最好的一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游戏官方可没说试剑亭里是NPC唯一的刷新点。

　　“切，你有什么好说的。今天的主题当然是剑。不过游戏官方也真是的，一点消息都不透露，只是发布了个问剑会的背景故事。九仪掌教亲选有资质的青年才俊收为弟子，一点头绪都没有，如果是随机选取在场玩家……嘿……”一个女干商环顾四周，“真和中彩票一样。”

　　韩野打着哈欠，笑：“青年才俊……一个月了大多玩家都有门派了，这不逼着人背师另投么……昨天九仪宫里多了多少个扫地杂役……这些个人要是没被选中……唔，反正游戏公司挨骂是常事，他们也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