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不下(10)
第15章
秦烈惊住了,用力托住南津往下倒的身子:“我**别吓我!医生呢,救护车,快点!”
李旌阳也被吓着了,他跟秦烈一起托住南津,就听南津喃喃道:“我不信……”
“对,你别信,你千万别信!”秦烈嗓子本来就哑了,这会儿又急又慌,更是快听不清他说什么了,“我骗你的,耿介活着呢,活得好好儿的,我吓你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自己怎么飞出去了,回过神来时已经跌在台阶上了,差点没磕着牙。
“你他妈吓他干什么——!!!”
耿介原本在庙里头,听见秦烈的喊声,就觉得心头一跳,一出庙门就看见南津往下倒,也不知是那瞬间爆发出了怎样的反应速度,转眼就冲下来把秦烈踹开了,一把把南津抱起来,好像中间根本没有停过那么一下似的往下头冲。
“你别怕,你别怕……”耿介无意识地哄着南津,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也不知道此时看上去更害怕的那个分明不该是南津。
等他抱着南津冲到救护车前头,才发现南津在他怀里哭得满脸都是眼泪。
南津其实不爱哭,他甚至连感情都不怎么丰富似的,笑也笑得少,总是淡淡的,即使对着耿介也是。假如不是耿介曾见过南津坐在病房的地上,为着南乔的死哭得那么撕心裂肺,他其实也不太会相信南津竟是个这样的人。
好在救护人员都是现成的,南津很快被抬上了救护车,耿介坐在一边陪着他。他这会儿还像是失了魂一样,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只是机械地帮南津擦眼泪。
旁边医护人员看他们这样儿,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忍不住说了句:“没到那个地步,他年纪轻轻的,你别担心。”说着给耿介递了包纸巾,“你自己也擦擦吧。”
耿介一愣,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哭了。
他从小亲缘淡薄,刚出生不久父母就离异了,没人管他,只好跟着祖父生活。为着这个,其他兄弟姐妹都排斥他,说是妒恨也好,畏惧也罢,他也不在乎。他靠着耿家的势,仗着祖父的宠,人人对他笑脸相迎,想热闹不缺人捧场,想独处也没人敢烦他,记忆里就别说“求不得”三个字了,就是“求”这个字,他也没体会过。
直到祖父去世,他才觉得,这个世界好像有另一种样子,他从没见过的样子。
他永远记得,祖父去世时,一屋子孝子贤孙,哭声震天。只有他一个人,原该是最伤心的那个人,茫茫然的,不知怎么才能跟别人一样落下泪来,他好像天生就不会哭一样。
他一下就想起了南津,平时总是淡淡地叫他耿先生,影子似的沉默又乖巧,但却在亲人去世后哭得简直能跟着昏死过去的清俊少年。
一眨眼,这个少年已经在自己身边陪伴了这么多年。
他无法想象南津离开自己之后,生活会是什么样子。但即便如此,当南津以命相搏的时候,他还是放南津走了。
如此,也就格外不能忍受他还有一丁点危险的可能。
好在做完检查后,医生说是应激性胃溃疡,说严重也不算特别严重,可以先保守治疗,休养一段时间。耿介悬着的心总算能暂且放下了,就陪在南津身边照料他。
李旌阳赶过来看南津,说:“秦烈不敢来,在下面大厅里坐着。你这……还是把华姨叫来吧。”
耿介没应。这种时候,他不愿意把南津交给任何人。
李旌阳坐了一会儿,跟耿介说了些话,看出耿介这会儿不乐意别人打扰,就站起身说去找华姨给他拿干净衣服。说完下去找秦烈了。
秦烈一路上都在痛骂耿介,说自己这一路紧赶慢赶的,找了多少关系,欠了多少人情,嗓子都喊劈了,就怕他真死在山里,结果还不让他如死在山里呢,白挨这一顿踹。
他当时一想到耿介有可能真折在山里头了,就觉得天都要塌了一半,都不敢往后深想,耿介要是死了,公司怎么办,他怎么跟股东、媒体交代,怎么跟耿家交代,怎么跟南津交代。
好在死的不是耿介,只是净远大师身边的一个小沙弥——这想法有够缺德的,但他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
这会儿他坐在医院的塑料椅子上,垂着头,早没有了那股子骂人的精神气,李旌阳真没见过他这幅样子,远远看着他便笑。
秦烈看见他笑,便松了口气,整个人瘫在椅子上,更别提什么形象了。
“累了。”他叹道。
秦烈沉默了许久,忽然说:“我可真没见过有人能伤心得吐血,这得多伤心啊。”
“胃溃疡。”李旌阳答道。
“那也肯定是受了大刺激了。我就没看明白过他们两个,看着情真意切的,怎么还能闹分手。分就分吧,妈的,分了比不分还叫人恶心。”他又想起耿介踹他那一脚了,末了道:“幸亏没事,不然耿介能生撕了我,你信不信?”
“你这嗓子也够恶心的,少说两句吧。再说,你就是挨了一脚,我命都差点折在南津手上了,我说什么了?”他坐在秦烈旁边,一模一样的姿势,塌肩驼背,两条腿就那么敞着。坐下才觉出累来,便也没什么形象包袱可言了。
晚饭前李旌阳把华姨带来了,东西放下就走了。华姨还不太肯,李旌阳硬把她拽走的。这个时候,谁敢插在这两人中间。
耿介给南津换了身华姨带来的干净衣服,坐在床边帮南津穿袜子,南津说:“你也去洗个澡,换身衣服。”耿介没动,没听见一样,南津抬脚轻轻踹了踹他:“去呀。”
耿介没办法,这才去了,五分钟不到就洗完出来了,然后便守在南津床边,一步也不离。晚上南津叫他睡,他只说不困。南津没有再劝他,他们实在太过了解彼此。
夜里隔壁房有个病人闹起来,这会儿医院静得很,机器的呼叫声便很明显。很快,走廊里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说话声。耿介一直守在南津床边,就听见谁说了句“吐血不止”,耿介心尖一颤,摸到南津的手冰凉,便起身拿着开水瓶去打水,路过时看见那病房的地上一滩血水。
他装了个热水袋,塞在南津手底下,好叫他睡得安稳。
第二天查房的时候,耿介问:“昨天晚上那个病人怎么样了?”
护士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答道:“胃癌,没救过来。”
耿介没说话。
等护士走了,南津握住耿介的手,轻声说:“你别怕。”
耿介脸上浮出一丝虚无的笑意,替南津拈了拈被子,好似比南津的声音还轻:“我怕什么?”
“我不会死的。”南津看着他说,“你也不许死。”
说来好笑,昨天还是南津头一回意识到,耿介也是会死的,还可能会死在他的前面。
他从来没想过这一点。
作者有话说:
我已经忘了当时设置标签的时候是怎么想的,打了个甜宠,跟大家道一声歉,它好像的确不算甜宠。现已更改。
第16章
隔天,耿介就把南津转到了市里最好的私立医院,又做了一次全面的检查。耿介着实被南津吓得不轻,连着上次那回,实在是一点儿惊都受不住了,阵势摆得很足,从头发丝儿查到脚趾甲,连南津多长了一颗龋齿都被查了出来。
“这么大的人了,还长龋齿。”华姨知道后不免要说他几句,总觉得他肯定是在外面又吃什么不该吃的了,也不知吃完东西后有没有好好刷牙。
南津反驳道:“这个跟年龄又没有关系。”
华姨还要再说,看见耿介的脸色,便噤了声。他虽没在面上摆出什么,但华姨跟了他很多年,恐怕他这会儿比以往还要护着南津,不肯叫别人多说一句。
她不知道这两个人现在是怎么一回事,也不敢多嘴,只负责每天给他们送饭、送换洗的衣物。南津的贴身衣服她没见着,猜是耿介亲自洗的,这也够她心惊的了,再面对耿介就总有些小心翼翼。
南津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但他吃喝全是耿介亲手喂的,衣服也由耿介替他换,好像自己什么都干不了,是一个任由耿介摆布的玩偶。从前是南津黏耿介,但这回连华姨都看出来了,这两人完全换了过来,耿介宁肯把工作彻底丢开,也不愿意委屈南津自己下床上厕所——得由他抱着去。
李旌阳在南津换医院之后又过来看了一次,耿介在给南津剪脚趾甲,捧着脚踝剪得格外细致,时不时问他痛不痛,怕自己剪到肉了。见李旌阳进来耿介就不剪了,自然而然地吻了一下南津的脚趾,再塞进被子里。李旌阳眼睛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他想起他姐给他不满一岁的外甥穿袜子也是这样……
南津见有外人看见耿介吻他的脚趾头,微微红了脸。好在这些天被护士看惯了,他才没把自己整个儿藏进被子里。
李旌阳是带着任务来的,他先问候了南津的身体,然后才说:“秦烈他让我跟你说声抱歉。现在人就在外面走廊呢,你要是愿意见他,我就去把他叫进来。”
耿介不管事,活儿全落在秦烈一个人头上,这会儿他还能抽出空来亲自登门道歉,可见是摆足了诚意。他怕等南津出了院,再道歉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秦烈是太明白事理了,但南津的态度谁也猜不着。耿介把他护得太好了,没见谁天天冲对象的兄弟朋友摆冷脸的,偏偏耿介就愿意惯着他这样儿。瞧着现在这样儿,更是要把人捧上天了。
“他有怨气,我知道。”南津看了耿介一眼,他最近像一根绷到极点还在加重的弦,精神高度紧张,但已经显露出了疲态,南津看着也心疼。秦烈作为耿介的朋友,见耿介这个样子,心里不好受,南津能够理解。他想了想,说:“我自己身体不好,不怪他。”
李旌阳刚要松一口气,就见耿介站起了身:“别打扰南津了,正好我有事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