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真(15)

　　“二十五。”林城声线平缓道，“我十来岁的时候，就在横店跑群演了。如果群演算的话，是有十几年了。不过那时候未必能有镜头，也不会有人教你。”
　　电视剧的群演，能有多少技术含量？你演得再差，观众也会理解。
　　王泽文在沙发上坐下，推开桌上叠着的纸，查看上面的文字，同时问道：“那你不是初中还是高中就出来打拼了？”
　　“嗯。”林城坐到他对面，“我家里没人，自己出来赚点学费。”
　　王泽文不由又看了他一眼：“那你剧本看得顺利吗？”
　　他倒不是歧视，《夜雨》的剧本挺艰涩的，里面还有不少古文。没点文化素养，可能真的看不懂。
　　很多演员就压根儿看不懂剧本，只能靠死记硬背。就算那样，也背得吭哧吭哧的，演不出台词里的情感。让导演恨不得把自己的头割下来送给他。
　　林城回说：“看得懂。我读的普高，后来上大学了，平时也有在学习。古文历史什么的，都有了解。论文也有在看。”
　　王泽文再次惊讶。圈子里学历低的事情屡见不鲜，很多人习以为常，会保持继续学习的人那是寥如晨星。毕竟市场要求不要，做轻松的事，就可以赚到大笔的钱，为什么要辛苦自己？
　　脸皮厚着厚着是能习惯的。
　　王泽文问：“你上的哪所大学？我记得你不是科班生啊？”
　　林城：“不是，我上的A大，计算机系。”
　　“我去——”不怪王泽文，有点惊人。
　　这学校是所还算不错的综合大学，计算机也是里面的一个热门专业。
　　林城在兼顾学习的情况下还要从事专业不符的工作，可比娱乐圈里吹的某些水货厉害多了。
　　王泽文心说，武生，上了普高，念了计算机……最后当了十八线演员。
　　这孩子的人生经历真传奇。
　　搞不懂他。
　　他哪里知道，林城其实早就有转行的心理准备了。
　　最初做群演的几年，他已经见识到娱乐圈的残酷。虽然他年纪小，但是他比别人要早熟。他知道做群演赚到的钱是没有保障的，同门的师兄弟里能出人头地的寥寥无几，大多落得一身伤最后潦倒退场。
　　他不想把自己的未来交付给这个前景不明朗的行业。
　　他可以努力，可以过得更好。
　　所以他打拼了几年，攒了笔钱，就跑去读普高了。
　　只是……只是他还是不甘心就那么草草结束，在演员这个行业里他投入了太多。正是因为有所付出，才赋予它坚持的价值。之后林城难得不理智的和王涛签了份五年合约，一直拖延到现在。
　　可惜那经纪人只是废物一个。
　　王泽文说：“我记得你的戏份不多了。”
　　林城擦头发的手僵了一下，闷闷发出一声“嗯”。
　　“等你杀青了，我请你喝酒。”王泽文朝对面的人笑道，“这段时间也辛苦你了。”
　　林城说：“谢谢王导。”
　　王泽文把桌上的东西整理好，码齐放到一边，又问：“有什么愿望吗？王导今天心情好，可以给你一个奖励。”
　　林城沉思片刻，抬起头道：“我想好好拍这部电影。”
　　“不是正在拍吗？你难道没有好好拍？”王泽文说，“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我觉得已经很好了。”
　　“我是说……”林城斟酌了一下，声音低沉道，“我会很认真地拍，希望剧组和导演也能真心地拍。最后放到荧幕上的，是真正好看的镜头。”
　　他希望自己的镜头里自己就是主角。不是陪衬，不是绿叶，不是只能比男主粗糙的丑角。
　　这很可能就是他的落幕之作了。
　　王泽文一听就明白了，拖着长音“嗯”了一声。
　　“王导的镜头下面，就没有好演员会不好看。”王泽文语气似有保证，“敷衍一个认真工作的人，不是我们剧组的风格。你敢演，我就敢拍。”
　　林城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后扯下毛巾，像是憋不住一样地灿烂笑道：“谢谢王导。”
　　王泽文也笑。他莫名觉得面前这人的喜悦能让他跟着放松起来，那种笑容极具感染力。如果北固的人设不是个面瘫，他一定让林城加一个类似的镜头。
　　王泽文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下场戏很重要。养好病，保持住状态，我等你回来。”
　　“我等你回来”这句话在林城心中很有分量，他攥着毛巾，用力点了点头。
　　没多久，电子门关合的机械声传来。林城把毛巾挂在脖子上，起身换到王泽文方才坐过的地方。
　　他坐了很久，才终于回过神，过去整理行李。
　　·
　　突然来了假期，林城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买了车票，决定先回家一趟。
　　他有买自己的房子，但不是在本市。为了工作方便，他在市中心的位置租了一套三居室。书房里里摆了四五台电脑，偶尔也拿来当工作室。
　　当初因为进组太急，林城只回来拿了换洗的衣服和部分常用的物品，没来得及好好整理。这次回来，就发现东西上全落了灰。
　　林城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把整个屋子打扫了一遍。沙发桌椅全部用抹布擦干净，然后用塑料纸盖住。被子跟窗帘也拆下来洗了晾晒，冰箱里过期的食物全部清理丢弃，并用消毒水做好清洁。
　　虽然是一间不大的房子，但随便打扫一遍，林城就出了满身的汗。
　　处理完之后，他什么都不想再做，直接窝到床上睡了十几个小时。等醒来时，身体已经好了大半。测过体温，发现也没有再发烧。
　　林城松了口气，但为了保险，还是多穿了两件衣服才敢出门。
　　房东就住在他楼上，是个有点热情的中年妇女。家里有钱，喜欢购物，每次买多了东西就会送给林城，还总想带着他一起出去跳广场舞。虽然一次都没成功，但始终锲而不舍。
　　她听到楼下的动静，在林城要出门的时候，穿着拖鞋跑下来。
　　“小伙子！小伙子你回来啦？”
　　林城的手挡在门把前面，点头说：“嗯。你要进来检查一下房间吗？”
　　“不用不用。”房东阿姨笑呵呵地凑近，一脸心照不宣地问道，“你戴着口罩干什么？”
　　林城觉得这话问得奇怪：“我有点感冒。”
　　“还想骗我！”房东阿姨爽朗大笑起来，“我都知道的！阿姨也很潮的好吧？我就说你小伙子长得那么精神又那么帅，好少见，果然是个明星啊！”
　　林城：“……”虽然但是，他确实是因为病了。
　　房东阿姨拿出手机，高兴道：“我跟我女儿说她还不相信。你能不能把口罩摘掉给我拍张照片啊？我保证不乱发的，也不告诉别人你住在这里。可不可以？”
　　林城犹豫了下，摘下口罩站到她旁边。
　　阿姨看见他的脸，又是激动叫道：“哎哟，果然很帅啊！我看你比电视上那些男明星好看多了！不化妆都好看！”
　　林城摆出营业笑脸，多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的？”
　　房东阿姨美滋滋地对着手机操作：“我女儿给我发的照片。我一看就认出你了。”
　　林城：“我的照片？”
　　“是啊，你的照片呀。”阿姨说，“你拍了一部很厉害的电影是不是？那两张照片是真好看！我女儿说你以后一定能火！她是你的自来水！”
　　阿姨拿到照片就想去跟女儿炫耀，都没什么心情跟林城寒暄了。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又想起来，代她女儿给林城叮嘱道：“你出门小心一点，男孩子记得保护好自己。口罩要戴牢。你可太好看了！”
　　林城：“……哦。”他现在知道房东是真的很潮了。
　　等楼梯间重新安静下来，林城掏出手机进行搜索。他刚打开微博，后台就冒出数不清的私信。
　　不用查，他知道了。关键字正挂在热搜上。
　　是北固新的定妆照出来了。


第14章 接单
　　林城切进《夜雨》的官方账号里，很快找到相关的内容。那条微博已经是昨天傍晚发布的了，可惜他没有及时看见。
　　这次放出的定妆照一共有两张。
　　一张是蒙面的，在拍摄时抓拍出的照片。
　　天空中密布着斜斜滑落的冬雨，雨水在光色映衬下透着银光。
　　北固跃在空中，削瘦而纤长的四肢展开，犹如一把锋利的兵器。他手中的长剑直指屏幕，剑尖带着杀意，晃成一道虚影。
　　雨水被剑身打碎，细小的水花朝四面飞溅。脸部唯一可见的眼睛里，是早已麻木的冷漠。
　　虽然画面静止，但因为拍的技术很好，显得十分真实。仿佛下一秒长剑的剑尖就能穿破镜头刺到你的面前。而那双眼睛，虽然冷冽，却并不显得空洞。在光影虚实的交加下，给它覆盖上了别的情感色彩。
　　这一张其实是额外的，另外一张才是原先计划好的定妆照。
　　北固盘腿坐在地上，胸口抱着一把长剑。白雪落在他黑色的衣袍上，肩头堆积了浅浅的一层细雪。而他仰头看着上方，瞳孔里倒映着闪烁的光线，似有星辰万里。
　　与第一张里的枯寂截然不同，此时的北固脸上，是有困惑和生气的。
　　他侧脸鲜明的轮廓在深色的背景图里，被反衬得特别苍白。加上当时他确实很冷，而摄像师还让他扮演出北固后半段时期的那种迷茫状态，所以人物的气质，看起来有点病态。
　　没想到就是这种带着点忧郁的病态，为他吸引了一大批的路人。加上之前被黑潜规则的热度还没过去，众人对他正是眼熟，网友们在下面疯狂嚎叫。
　　“之前没看清楚，这个小哥哥也太帅了吧！”
　　“我还要！不够！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