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与好玩(54)
施年无所谓似地点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
两人暂时无话,只顾朝前走,谁都不知道是要往哪儿去。杨司乐边走边一个劲儿地瞟施年,无数次想戳戳他软乎乎的脸,问问他还在不开心些什么。
施年不可能没注意到杨司乐的探寻,但他始终置之不理,平淡无奇地在路口停下,等红灯转绿。
明明吃饭的时候还挺活泼的,怎么一下变得这么冷漠,这么心事重重?杨司乐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原因。
他站在路坎上犹豫片刻,轻轻撞了撞施年的肩膀,开玩笑一般地问:“怎么了,对这样的我有点失望?”
施年没回答这个问题,他佯装眺望的样子,顺理成章往远离杨司乐的方向挪了小半步,然后抬起下巴指了指街对面的商场:“好像有人在路演。”
杨司乐被他这小半步当众扇了一巴掌,笑容僵在了嘴角。
撞肩膀逾矩了吗?陈楠也撞过他的肩膀,他不觉得这个动作有多令人想入非非啊……
且不说一条裤衩长大的兄弟,就是平常的朋友、同学之间也爱这么做吧,为什么年年会抗拒?
同性恋是不是有点儿太……敏感了?
施年没等到他接话,就跟施正国写剧本时一样,自己面无表情地往下念台词:“你不是喜欢这种演出么,要不要过去看看?”
本该温和迁就的提议语气被他念得寡淡无味,杨司乐更觉奇怪地瞧了他一眼,这才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商场门口的喷泉边上坐着一个穿着朴素的年轻男人,他面前摊开放着吉他琴包,脚边立着一个便携音箱,面前架着一个半人高的话筒,正在弹唱周杰伦的《七里香》。
坐在长凳上喝饮料的情侣,出来遛狗的居民和驻足的路人,大家松散地围坐在四周,并没有向他投去过于浓烈的视线,好像他是伪装成石头,隐藏在广场草坪里的音乐扬声器,他的歌声是理应存在的消暑背景音。
杨司乐看出他是这儿的常客,便大胆地站近了听。
年轻男人唱完最后一句歌词,拨着弦冲他展颜一笑。杨司乐回之以笑容,蹲往他的琴包里放了十元现金。
“好听。”
年轻男人仿佛没被人夸过,起初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抱着吉他腼腆地颔首致意,真挚地对他说:“谢谢。”
杨司乐没起身,继续蹲着,微微仰头看向他:“现在好多人都不带现金出门了,你可以印个收款二维码立在音箱上。”
年轻男人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又重复了一次:“谢谢你。”
杨司乐觉得自己是管得有点宽,摆了摆手说:“建议而已。不客气。”
施年立在杨司乐身后,将他们的互动尽收眼底。
他再次有了流泪的冲动,因为他发现,杨司乐这个“普通人”对相识的不相识的,年长的年幼的,各种职业的人,都充满了如此的关怀和同理心。
如果他能早一点发现,说不定就不会产生误解,以为自己是他出于爱慕格外优待的对象。
这一刻,他无助地承认了——他喜欢杨司乐。
即使杨司乐不喜欢他,背地里和朋友发关于自己的牢骚,他也依旧很心动。理不清源头、无法自拔地心动。
年轻男人重新拨响了吉他,是林宥嘉的《残酷月光》。
杨司乐往后退,一路退到施年身边,跟着唱:“让我爱你,然后把我抛弃。我只要出发,不要目的。”
除了他,周围还有不少人也在唱,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或平常或动容的神情。杨司乐一直很喜欢也很向往这种氛围,伴着节奏在腿上用手指头敲起了架子鼓。
等年轻男人唱完,他才想起该照顾一下不听流行歌的施年,向他介绍介绍歌曲详情。
“施年,你听过——”
他笑着扭过头,对上的却不是一双同样沉醉的眼,而是一张没有表情、泪流满面的脸。
他不知道施年为什么哭,为什么哭得毫不保留,他只知道自己再也笑不出来,一颗原本高扬着的心都快被那两行仍在不断落下的热泪给灼伤了。
一时间他手足无措,既不敢触碰施年,捧着他的脸轻声哄,也不敢轻举妄动,问些愚蠢的问题。
突然,施年率先转身离开:“困了,回酒店吧。”
他没有动手擦掉泪痕,崭新的眼泪还在持续不断地向外涌。可他的声音依旧平静稳当,好像两个分离的灵魂占据了同一具肉|体,将他的情绪和行为割裂成了不能凑成一对的碎片。
杨司乐更心疼了,他甚至想,是不是年年被这首歌提醒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却不愿意对他声张,所以才用这种方式发泄。
他用眼神和对面的年轻男人道别,一路小心翼翼地跟在施年后面,不过分靠近,也绝不远离,始终用担忧的目光注视着他。
施年渐渐止住了眼泪,低头摆弄手机,视他为无物。
两人沉默地回到酒店,施年拿上睡衣进卫生间里洗澡,杨司乐坐在床尾,束手束脚地苦思冥想。
直到水声停了,他才打定主意,准备问一问付宜。
一按亮手机,锁屏上的微信通知就塞满了他的眼睛。他正好在考虑措辞,便机械性地挨个滑动删除。
第一条是一则app热门推送,第二条是施年的转账提示,第三条是陈楠的消息。
“楠楠接你回家”。
删除。
“再忍两天”。
删除。
“我的好队长”。
删除。
“跟施首席一起旅游辛苦你了”。
手指停在最后一条,杨司乐猛地从床上站起来。
该不会……
不是吧?!
他赶忙解锁手机,暗自祈祷着点开了微信,核对施年给他转账的时间。
祈祷没用,施年果真是吃完晚饭就立刻给他转了钱,跟他在粤菜馆前台付款的时间前后相差不过三分钟。
完了完了,陈楠的回复和他的连在一块儿,他那会儿应该是看到了,所以自己上个厕所的工夫,他的情绪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整个人都变消沉了。
杨司乐错愕不已,万万没想到这场乌龙会让他的年年哭得那么伤心。
怪不得年年说,“以为”他不会撒谎,他当时还没觉出年年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指代昨天怼小提琴首席的事。
这下怎么办,不知不觉间,他在年年那儿的信用已经濒临破产,这说出去谁敢信?!
杨司乐愁得焦头烂额,握着手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施年洗完澡出来,正好跟他撞上。
“你洗完啦……”
施年垂眸在地毯上蹭掉拖鞋底部的水,径直道:“你去洗吧。”
“不着急,时间还早。”杨司乐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旁敲侧击地问,“施年,你刚刚……”
才听了个开头,施年就推测出他是要说什么。
然而他不可能把自己流泪的真正原因和盘托出,因此他用酒店毛巾擦着头发,打断道:“我很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不行!憋一晚上你越想越气我更解释不清楚了!
杨司乐懂这个道理,顽强地继续说:“就几句话。”
施年打开吹风机,巧妙地把他的声音吹散了。
杨司乐急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一屁股坐到他旁边,调出和陈楠的对话框,把手机往他眼前凑:“你是不是看见了这个所以不开心了?”
施年朝另一个方向仰起头,用吹风机吹后脑勺,就是不看他的手机。
“都是误会!我没有说过你坏话!我怎么可能说你的坏话?!”杨司乐在他耳边大声伸冤,手指接着往上翻聊天记录,“你看,我是说青原没什么好玩儿的,是陈楠理解错意思了。”
施年还是不理他。
“他没和你相处过,对你的印象还停留在学神这个肤浅的层面上!我回去批评他!”杨司乐软下声音,“不生气了好不好?”
施年三两下吹干头发,关掉吹风机,作势要躺进被窝睡觉。他起身掀被子,没掀动,低头一瞥,杨司乐的屁股还压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