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友关系(55)
简漾,程郁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感觉心尖上有一阵细密的骚动,疑惑更深:“我……我之前真的有喜欢过他吗?”
钟佳旭深深叹了口气:“我可以肯定这一点,你以后也会从各种细节上找到证据。请你务必在恢复记忆之前保护好他,简先生也是一位病人,我想他可能承受不了你失忆的事实,就算你现在记不起对他的感情,也一定要保证善待他。”
程郁有些没由来的惶恐,钟医生所说的保护和善待,自己好像都没有做到。
昨天刚醒过来的时候,他像是在车祸中脑部受到重创的患者一般,满脑子都是杂乱无章的记忆片段,且却找不到头绪,头痛欲裂。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探究自己的处境,根本没有精力去顾及旁人的感受。
“我好像已经伤害到他了,”程郁闷声道。
钟佳旭闻言沉默了片刻,语气里带上了担忧的情绪:“我明天过来一趟,等我到了再当面详谈,顺便帮你办理出院手续,既然你的神智已经恢复,还是尽量提前接手公司的事务吧。”
“好,”程郁闭眼揉着眉心:“那简漾先生怎么办?我这两天对他的态度可能有些冷淡,他看起来不太好。”
“冷淡?”钟佳旭忍不住呛声:“你平常对陌生人的态度何止是冷淡,说是座冰山也不为过。哎……我早该想到这种状况的,只希望简先生没有往心里去。”
程郁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钟医生说的没有错,他从小就长着一副冷硬无常的样貌,光是这张脸就能劝退大部分接近者。昨天自己的情绪不太好,脸色当然会更难看,一定吓到了那位omega.
程郁眼前浮现出简漾翕动鼻尖,眼眶通红的样子,像只受到了惊吓的小兔子,眼中满是惶恐与伤心,他……一定很怕这样的自己吧?
程郁试着牵起嘴角笑了笑,却很勉强。以自己的性格,做出任何表情都需要强大的心理依托,如今自己记不起对他的感情,自然无法展露真心实意的笑容。
该怎么做,才能柔和一些,不伤害到他呢?
“对不起,钟叔,我以后会注意的。”程郁低声道。
钟佳旭又简单交代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睡觉之前,为了平复身体和心理上的疲惫感,程郁再次冲了个热水澡。这次他注意到,自己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小的瓶子。
他凑到镜子前,将项链的一端扯起一些,认真打量这个饰品。
银色的素链太过纤细,不太像alpha特供的款式,金属瓶也不够精致,线条过于简洁,没有任何设计感,完全不像饰品,更像是某种功能性的容器。
带着探究的目的,程郁将素链小心摘下,捧在手心仔细端详。他在金属瓶的底部发现了一圈极小的刻字,努力眯起眼才堪堪看清:海城一医,信息素萃取专供。
原来是装信息素的小瓶,程郁小心揭开瓶口的胶膜,鼻尖凑上去闻了闻,动作间有种莫名的熟练感,仿佛曾这样做过千百次。
一丝淡淡的奶香从瓶口的木塞上沁了出来,这味道已经非常浅淡,不过三四秒便再也闻不到,应该是瓶中的信息素已经消耗光了。
就靠着这一点点甜味,程郁感觉自己的头痛缓解了不少,像是炎夏酷暑中落了场柔和的小雨,雨丝一滴滴浸润着皲裂的土地,将纵横的沟壑慢慢填平,变得湿润柔软。
程郁深深呼出口气,闻到这个味道的同时,他脑袋里又浮现出简漾的模样,是自己刚醒来时看到的简漾。
那时的他还没有受到伤害,是松弛平和的状态,漂亮的omega盈盈浅笑着,满脸都是与他信息素一样的甜。
程郁感觉到深刻的愧疚,是自己打破了这份平和,将那份甜美变成了苦涩。
身体的不适在临睡前又反扑了回来,程郁像个犯了病的瘾君子一般,颤抖着手将小瓶上的胶封再次揭开,可这次真的什么也闻不到了。
强烈的心悸和头痛驱散了程郁的困意,他在复杂的情绪里再次失眠了。
都说人可以从梦境里找回失落的记忆,可他连做梦的机会也被剥夺了。
回去的路,在哪里呢?
第53章 再静候
第二天气温骤降,十度以下的寒冷空气让盖着薄被的简漾一大早便被冻醒,感受到了今年秋天的第一波寒流。
连庄可爱也抛下冰冷的狗窝,打着哆嗦蜷在简漾床边,靠着两脚兽散发出的微薄热气御寒。
明明是一个暖秋,多是艳阳高照的天气,连雨水都甚少,正当简漾以为会一直暖下去的时候,突然就冷了下来。
和他的心情一样。
简漾从行李箱中翻出最厚的衣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尖削的下巴埋在浅蓝色的摇粒绒里,搓着手小口呼出热气。
“汪!”庄可爱警觉地叫了一声,简漾同时听到了外面的敲门声。
时钟显示着现在时刻七点半,应该还没到医生过来安排检查的点,简漾有些疑惑,揪着庄可爱的后颈皮让它陪自己去开门。
门外站着同样包裹严实的钟佳旭,他进门时顺手取下围巾,对简漾温和地笑了笑:“简先生,好久不见。”
简漾的视线在他身后停留了片刻,并没有看到其他的人,于是将门带上,礼貌地回应:“钟医生您好。”
“你应该知道我这次过来的原因吧。”钟佳旭在沙发上落座,伸出手亲切地摸了摸庄可爱的大脑门。
简漾将客厅的空调开成暖风,又去厨房倒了杯热茶,端到客人面前:“嗯,您是为了小郁过来的。”
钟佳旭放松神情,尽量轻声道:“简先生想必已经清楚他的情况,返祖症状消退后,会有一段时间的记忆紊乱期。”
简漾点点头,将庄可爱唤到身边用来暖手,揉搓着狗子的大围脖,神色淡淡:“我已经很清楚了,他现在不记得我。”
钟佳旭看出他受伤的神色,安抚道:“这种状态只是暂时的,属于病理性失忆,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以免影响到小郁的恢复进度。”
简漾有些恍惚,反过来道:“我的状态应该不会影响到他,我也不会和他有太多接触,目前我只是一个陌生人罢了。”
钟佳旭自知失言,冒犯了对方,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像以前一样正常地与他相处,你的信息素也会对他的记忆恢复起到加速作用。”
简漾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已经带上了抗拒:“抱歉,钟医生,人心都是肉长的,我想我没办法在这种状态下与他正常相处,我打算自己呆一段时间,不希望受到外界干扰。”
钟佳旭终于在简漾身上看出了自闭症患者的行为迹象,有些左右为难。
作为程郁的心理医生,他当然希望为对方创造良性的康复环境,可简漾也是一个病人,没办法强求一个病人为了另一个病人做出违背本意的付出,如果强行施加道德层面的劝导,更像是一种绑架。
钟佳旭并不想这样做,医德不单单是对自己的病人给予关爱,而是对所有病人一视同仁。
钟佳旭躬身向简漾行了个礼,态度谦卑:“我为了小郁的事深感抱歉,但我可以保证,他现在的状态并非出于他自己的意愿,只是由现实的无奈造成,希望他恢复记忆后,还能得到你的原谅。”
简漾摇摇头:“我没有怪他,不存在原不原谅。”
钟佳旭:“那你……”
简漾将下巴埋在庄可爱的大耳朵上,闷声道:“我只是被动的一方而已,他记得我,我便有存在的意义,他不记得我,我不管做什么、去哪里,都影响不到他,我这样的处境哪有资格谈什么原不原谅。”
简漾感觉后颈的伤痕又开始刺痛,临时标记存在的时间是两周,与伤口愈合的速度相符。等到程郁留下的咬痕彻底痊愈,能不能等到自己的alpha“回来”呢?
钟佳旭仿佛看穿了简漾的想法,安慰道:“简先生,请你务必耐心一些,只要耐心等下去,他会‘回来’的。”
钟佳旭的话像是一句召唤术咒语,大门很快被敲响。简漾还愣愣地抱着庄可爱,似乎陷入了沉思中,没有起身的意思,钟佳旭只得替主人去把大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