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轨(35)
他向前倒下做了一个地板动作,起身时迅速卡点接上一个wave,没有过分用力,也不是疲软僵硬,那短暂的半分钟里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
谢延在门外驻足了许久,在徐子琼出声提醒他的时候转头问道:“他是谁?”
“好像是在我之后不久签约的吧,不太记得了,怎么了?”
“他能出道了。”谢延缓缓地说,眼角都晕开了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徐子琼震惊地看着他,大概没有想到能在谢延嘴里听到他对一个陌生的练习生的评价。
“可能不太行,听人说他唱歌挺拉跨的,属于有音色没技巧,大白嗓。”
“公司要是有意捧他,不会放任的。”谢延说完,就转身走了。
徐子琼小跑着跟上他的步伐,十六岁的少年已经身量修长,像是一棵挺拔的青松似的,走起路来脊背绷出了两条好看的弧线,腰上悬挂的银链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响,腰身更是纤细得可以一把搂过。
林舒遇推门从练习室走出,刚拿下帽子撩开自己的刘海,就被迎面而来的谢延撞了个正着。
两人各自后退了一步,抬起眼来看向眼前的“肇事者”。
谢延打量着林舒遇的脸,他的脸上没有带妆,皮肤光滑得看不见毛孔,他的嘴唇形状不常见,唇峰不明显,分得甚至还有些开,上嘴唇偏翘,似乎是刚喝过水,上面还沾着一点水光。
“抱歉,没事吧?”
谢延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赶着休息呢。”林舒遇又跟他道了声歉,然后就快步走远了。
谢延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对方消失在了转角,才默默地收回了目光。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谢延轻易地就记下了林舒遇的名字。
方块娱乐的编舞方面很强,练舞室的配置也比大多数公司得好,嘉铭偶尔也会来借用他们的练习室,但谢延很少见到林舒遇。
他、陆凉、宁柏川、赵嘉齐四人成了团,在半年间以比其他团队更具优势的资源和人均ACE的实力杀出重围,迅速走红。谢延第一次体会到流量带来的利和弊,最开始是追到酒店的私生、夹杂在信件里的恶毒言论,后来是被安装在别墅门口的摄像头。
他的音乐被人批判,他的技巧受人挑剔。就像许多艺人一样,他们同样也受到了黑子无穷尽的嘲讽,虽然没到全网黑的程度,但足够令人低迷。
更让他难受的是,在日复一日混追捧与批驳混杂的人声中,他写不出东西了。
不是说写不出歌曲,而是灵感枯竭,他害怕自己写出的东西不能令粉丝满意,更害怕那些歌只是偶像文化中的昙花一现。垃圾桶的废稿堆了一层又一层,他不得已借用外界的手段来激发自己的灵感。
RC的第一次巡演前一个月,他坐在练习室外偷偷抽起了烟,碰巧遇到了下楼买水回来的林舒遇。
楼道光线昏暗,谢延戴着帽子,下巴还挂着口罩,连五官都看不清楚,只能看到悬在半空中的火星和袅袅升起的烟。他侧过身让林舒遇上楼,对方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突然停了脚步,试探地问道:“被舞蹈老师骂了?”
“没有。”谢延沙哑地声音说。
他那个时候还在变声期,一半夹着男孩的稚嫩,一半夹着青年的低沉,但却意外和谐,并不难听。
“你才多大的啊,也不怕坏了嗓子,变声后声音特别难听。”林舒遇坐到了他的身边,打开了手上的可乐,递到他的面前,“而且我听说小孩子抽烟以后会长不高的。”
谢延不满地想,你才是小孩子。
“喝可乐也长胖,你不怕被骂?”
林舒遇笑了一下:“反正没人看到就是零卡路里,你不喝我自己喝了。”
话是这么说,但他并没有收手的意思。
谢延犹豫了一会,还是拿过了那瓶可乐。冰冻的,瓶身都是冰凉,但他的手擦过的那块皮肤却带着炙热的温度。
“我刚学舞的时候也被骂,骂得可惨了,不仅老师骂,回去爷爷也骂。”林舒遇柔声说道,“我第一节 课上完,就跑回去和他说我不想学了,太难了。然后他操起院子里的那根树藤就往我身上招呼。你见过吗,手指这么粗的,打在身上可疼了。”
谢延:“我没被打过。”
“你这样就挺招打的。换我爷爷,看到我抽烟的那一刻就直接上来了,解释都不听的。”林舒遇看了眼谢延,“而且你们声乐老师没告诉你吗,唱跳艺人嗓子很重要的,不会唱不要紧,声音难听才是原罪。”
“嗯。”
“你也太冷淡了。”林舒遇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继续说道,“好了我得回去了,不然我也得跟着挨骂。”
他起身拍了拍裤子,摸着栏杆就往上走,走到上一段楼梯的时候,又突然停了下来,贴着栏杆小声对谢延说道:“少抽点烟,上瘾了很难戒的。被舞蹈老师骂几次也掉不了几块肉,总比以后被万人嘲得好。”
后来经纪人在他房间里搜出了一盒没有抽完的烟,他被革令戒除,连带着剩下三人都一起遭了许多殃。
某一天谢延躺在床上,回想起林舒遇当时的那个眼神时,脑海里恍然迸出了几段旋律。
他在梦里无数次地见到那双凤眼,出现在昏暗狭窄的楼道中,白雾在空中飞舞,缠绕住泻了一地的月光,那双眼睛对着自己温柔地笑着,他的主人隔着燥热的空气在自己耳边窃窃私语。
林舒遇并不知道,从在练习时看到他的第一眼,谢延就再也无法逃脱这场迷障,像是春风化雨,丝丝柔柔地嵌进皮肤;又如烈火灼烧,刺穿骨骸,在漫长的年岁里深入魂灵。
喜欢就像是飘忽不定的云,很难形容是什么样的感觉,你不知道它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它要去往哪里,更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停下来。
可惜等谢延反应过来自己那番少年心事时,他已经和徐子琼一同去了韩国。再回来的时候,他带给谢延的只有一个躲在角落里的和徐子琼的那个拥抱。
他本该永远是谢延记忆中飘忽不定的幻象,只能等到夜深人静时一人独自回忆品尝。
然而命运眷顾,给了他们再一次相遇的机会。
徐子琼不该是横在他们之间无法消磨的那道障碍,只有林舒遇对他的感情才是。
谢延喝光了玻璃杯里的水,望见了窗外乍然升起的那道烟花,长舒一口气。
第31章
寒夜吞噬了大地,星星都被云层遮挡,连微弱的光都瞧不见。
林舒遇挂断第二个电话,右上角的电量提示已经开始闪烁红标,还没等他给沈愿明打完最后一句,手机电量就宣告寿终,整个屏幕都黑了下来。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裹紧身上的衣服,把这个没用的方块盒子塞进了口袋里。
身后不远处的空地上,一群妇女正跳着操,魔性的歌曲破坏了冬夜静谧而伤感的气氛,跟随而来的小孩在旁边的路灯下嬉戏打闹,险些盖过了音响中的歌声。
而在旁边的木椅上,坐了一对小情侣。
他们或许是刚逛完旁边的小吃街,手中还拿着一桶炸串,孜然和辣椒粉的味道混着肉香弥漫在空气里,似有似无地勾动着路过行人的胃。
呼出的白雾散在空气里,头顶上的路灯晃得林舒遇眼前发昏。
他恍惚想起了许多年前的某个夜晚。
应该还是在韩国的时候。
他那时和徐子琼刚在一起。每天的练习总是排得满,能偷闲的时间少之又少,就连温存也只有那么了了几次。好不容易得了空,他俩便从宿舍跑出来,沿着林荫路走了又走。
分手之后林舒遇几乎懒得去回顾那段日子,因为讽刺。
他曾经以为他们好歹有过那么一段真情实感的日子,可刚才的一切告诉他,他得到的爱意都是假的,是从别人身上转接过来的。
从最开始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骗局。
林荫路也算是韩国的知名景点,来往的游客不少,拍照的也大有人在。两个人当时都没名气,又是在异国他乡,于是什么武装也没有,大大方方地漫步在并不宽敞的街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