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之痒(61)
“疯了吧……”
叶嘉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他想,大概是疯了吧。
但大家或多或少都是疯子吧。
他眼睁睁看着那个Omega被带走了,那支没有点燃的香烟滚到了他的脚边。他低下身子捡了起来,万宝路,是许瑞白最常抽的那一款。他把香烟放到鼻子下,烟草的味道让他觉得镇定了下来。
然后他又觉得不够一般,把那支香烟塞进了嘴里。低下头找打火机的那一刻,他突然感到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只有他停了下来。他拼命的想要呼吸,但肺和心脏却似乎失去了控制,窒息的感觉抢占了他的大脑,他几乎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死掉了。
但他的意识并没有消失,预想的死亡也没有到来,周围声音依旧清晰,却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眼前的人们色彩鲜明,却让他眼花缭乱。
然后,他听到自己轰然倒地的声音,听到自己从胸腔中迸发出的哀嚎,那声音太过震撼,以至于周围的人都惊呆了。
再次醒来时,眼前已经是一片白,阳光隙过窗帘,房间里温暖舒适,纯洁无瑕。
“我还没有死。”这样的想法跃进脑海。
沈清川脸色焦急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检查着他身体有什么异样,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才放下心来说道,“医生说你长期睡眠不足,一下子受了惊吓才会晕倒。”
“现在感觉怎么样?”
叶嘉望着他,沈清川还穿着白大褂,应该是直接从自己的科室赶了过来。
突然叶嘉举起手捂住了脸,声音从指缝中传来,带着压抑的沉闷。他说,“我受不了了。”
从许家回来之后,他一直克制着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因为他一旦说出这些就证明他出现了异样,他与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人都变得不太一样了。
——我不能再任由自己这样下去了,我要变得正常一点。
“我太难受了。”
说出来的话和脑子里想的东西却是背道而驰,他失控了,他的身体脱离了他的控制。
他开始不受控制的抽噎起来,把头埋在沈清川的怀里,沈清川不知道他为什么而哭,他能做只能是尽量轻柔而缓慢的抚摸着他的后背。
他们一个不知道为什么要哭,一个不知道怎么去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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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郁。”
将近一个小时反复的检查,测试,医生冷漠的下了判决。
——好了,现在我也疯了。
医生看到他脸上绝望的表情,似乎于心不忍,“不是说你这个就是抑郁症了,确诊抑郁症是一个很长的过程,我先给你开点药,半个月之后再来复诊。”
说着又叮嘱他身后的沈清川道,“小沈,记得带他多晒晒太阳。”
沈清川朝着对方点了点头,那个医生才离开了病房。
“没关系,只是你身体里有一些地方失去了平衡,只要好好调理会好起来的。”沈清川的语气还是那样温和,似乎这只是身体里一场无足挂齿的自我重组。
但叶嘉知道,不是的,他的身体正在经历一场小型风暴,稍有不慎就会被席卷而过,留下一片焦土。
[1]摘自加缪的《重返梵蒂冈》
第58章
挂完两瓶营养液,沈清川就带着叶嘉回家了。爆发过后,叶嘉的状态稳定了许多,他像是只一瞬便消耗了所有能量而被迫进入休眠期的劣质机器,一动不动的坐在副驾驶上看着窗外的风景。
“沈医生。”叶嘉突然开口道。
“嗯?”
“可以先不要告诉他们这件事吗?”
抑郁这两个字太重了,他已经是必须长大的年纪,有了必须要承担的责任。这两个字除了花掉他半个月工资换一个朋友的茫然失措和亲人的撕心裂肺外没有丝毫意义。
沈清川转头沉沉的看了他一眼应道,“好。”
“但是小嘉,我还是要提醒你,你刚洗完标记,本身就处于情绪不稳定期,药物刺激的副作用必然会更强烈,它们会放大你很多情绪。它们……你做好准备。”
沈清川在委婉的告诉他,这样失控的时候还会有很多,他们迟早会发现,今天,明天,可以蒙混过一天便算一天。
“嗯,沈医生,谢谢你。”叶嘉哑声说道。他似乎一直都在对沈清川说谢谢,这干巴巴的两个字根本无法承载他的感激,但他也想不出其他的方式。
“小嘉,不要害怕,我会陪着你。”沈清川安抚似的捏了捏叶嘉的手,叶嘉看了一眼,没有抽开,他只是毫无动作的别过脸去,几乎要与窗外的风景融为一体。
沈清川轻声的叹了一口气,默默的收回了手。
两人一路无言,电梯在15楼停下,一开门就看到陈琅在门口跟一个女人在说什么,看陈琅的表情似乎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
沈清川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陈琅?”沈清川试探性的叫他的名字。
那个女人转过脸来,叶嘉猛地僵住了,沈清川则是下意识的把他往身后护了护,看向陈琅的眼神有些责怪。
“她自己找来的……”陈琅连忙解释。
“你好,叶嘉先生。”陈笛已经走到叶嘉的面前,礼貌的朝他伸出了手。
这是叶嘉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和陈笛交谈,以往的两次他或是远远地观察,或是高高的仰望,这是他第一次,平等的和她交谈。
“你好,陈小姐。”叶嘉伸出手和她交握。
“请问,我的未婚夫是在您这里吗?”
陈笛是一个非常明白自己拥有何种魅力的女人,不仅是玫瑰花香带了些温柔的脂粉气味,被厚重温和的皮革包裹着,和许泠那样凌厉的美感不同,她有的更像是一种明亮但又并不扎人的锋芒,令人赏心悦目,若是只闻信息素,叶嘉几乎就要判定眼前站着的是一位优雅的女人。
他是说,如果陈笛开口的话。
没等叶嘉说话,陈琅已经提高了音量帮他回答,“陈笛!我说过许瑞白不在这里。”
陈笛没有回头,但叶嘉看到她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你急什么?你那个没文化的母亲教你怎么勾引人的时候没有教教你什么叫礼貌吗?”
这话说得实在难听,连沈清川也听不下去了,脸色愠怒道,“陈小姐,你的未婚夫找不到了,你应该做的是去报警,而不是到别人家里耍威风。”
“我想,不是我先跑到别人家耍威风的吧?”陈笛似笑非笑,盯着叶嘉意有所指的说道。
叶嘉冷淡的说道,“许瑞白不在,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可以请回了。”
沈清川已经打开了门,轻轻的搂了搂叶嘉,示意让他进去。
陈笛眼神轻蔑,“你不过是他用来证明自己反抗精神的工具而已,如果你现在只是一个跟我一样的Omega,你觉得他会喜欢你吗?”
叶嘉弯了弯嘴角,低声笑了出来,“陈小姐,我想你误会了,他并不喜欢我。”
——他只喜欢他自己。
“况且,我也永远不会跟你一样。”
“我可以给他更有用的,给他许家想用他得到的一切。你呢?你能给他什么?”
怎么会有人悲哀到需要拿自己的可利用价值当作筹码呢?叶嘉想不明白。
陈琅拦在了叶嘉和陈笛中间,沉声说道,“陈笛,收敛一点,爸爸的财产还没交到你手上呢。”
陈笛扫了他一眼,冷哼道,“该收敛一点的是你,陈琅,别以为用点小伎俩讨爸爸欢心,就真以为自己是我们陈家的长子了。”
“陈小姐,这是我的房子,你要是再不离开,就别怪我让保安请您出去了。”沈清川也把叶嘉拉到了身后。
陈笛见状笑了笑,“沈先生,那个烂摊子,我弟弟帮你收拾完了吗?”
不得不说,陈笛在很多地方都像极了白竹虞,只是陈笛还是太年轻了,在如何将令人胆怯的逼迫完全掩藏在温和的面具之下这件事上似乎还并不十分熟练,但言语里已经颇有几分白竹虞的“气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