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星河(66)
宁河问他,“你让朋友给我们订了礼物?婚礼的地点时间都没决定,你拿什么邀请别人?”
艾星竟然透出几分得意洋洋,“时间地点都不重要,他们也不一定有时间来。无非是炫耀一下我要结婚了。”——口气与一个小孩子无异。好像宁河是他收藏的一件宝贝,敛在柜中隐忍多时,终于到了可以炫耀的时候。
简直恨不能昭告天下,最好弄得人尽皆知。
宁河无奈又好笑,说,“你知道他们订了500份餐具吗?只怕我们下下辈子也用不完。”
艾星一点不在意,“那些都可以折现,你收了正好拿去付婚礼的场租。”
说到这里,宁河转头看了一眼还等在窗边的酒庄老板,和艾星商量,“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地方。因为有一对新人更改结婚计划,所以下个周末临时空了出来,只是时间很紧,你觉得可以吗?”
艾星的回答是,“哥,我不讲究。你快点来娶吧。”
宁河听闻便笑起来,奔波多日的倦意就在这一刻消散殆尽。他拿着手机走回窗边,指着日历牌上七天后的那个周六,说,“就是这一天吧,我订了。”
接下来还要安排很多事,宁河不让艾星插手,不厌其烦地一件一件亲力亲为。
然而最重要的是到场宾客,尤其是双方父母。
宁河在订下山庄的隔天,给邵茵打去电话。
邵茵隔了一阵才接听,开口就先道歉,“乖乖对不起,妈妈刚才在开会。”
宁河说,“没关系,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邵茵好像身在一处嘈杂环境之中,还是很有耐心地回答宁河,“当然方便,你找妈妈有事吗?”
宁河想了想,觉得结婚这样的大事还是应该当面谈一谈,于是说,“我和艾星上周回到洛杉矶了。你如果有空,我们见个面吧。”
邵茵显然吓了一跳,手机那头只闻杂乱的背景音,却听不见她的回复。
又过了几秒,邵茵才说,“有的,今天就有。星星也一起来吗?”
“他不来了。”宁河说着,又解释了一句,“我们开车回来的,他积压了很多工作,这两天都在忙着开会。”
邵茵自然不会勉强要见艾星,又问宁河住在哪里。宁河说了UCI附近的公寓地址,邵茵愣了愣,才问,“这是你以前租过的那套房子?”
宁河说是,又说艾星已经于几年前买下了,他们一回来就住在这里。
如此一来,便挑明了自己与艾星的关系。六年时光飞逝,离婚协议书烧得一干二净,他们的婚姻仍在存续。
邵茵好像也想明白了,平声说,“那妈妈来找你吧,你现在在家吗?”
宁河报出一间与公寓相隔不远的星巴克地址,约好一个小时以后和邵茵在那里见面。
出门时,他和艾星说了一声自己去见邵茵。
艾星取下耳机,坐在沙发上看着他,问他,“要我陪你吗?”
宁河摇头,神情平和,“不用了,你忙吧。”
说完,穿上鞋要走。艾星中断会议,跟上来,将他堵在门上,抢在宁河开口前对他说,“不管你妈妈对你说什么,你只要记得,我爱你。”
宁河仰头看他,露出微笑,在他唇上轻轻一贴,“I love you too.”
亲吻和告白是有奇效的,抚平了宁河心里隐伏的紧张情绪。
他先于邵茵十分钟到达咖啡厅,在一旁的书架上取了一本音乐杂志随意翻看。
过去六年里,他和母亲总共见过四次。有三次是邵茵飞到东京看望他,还有一次是宁河远在港岛的奶奶去世,临终前不知怎么良心发现,执意要见孙子。
人之将死,宁河询问邵茵的意见后,决定了却老人的心愿,于是飞到港岛与她见了最后一面。邵茵担心宁河独自前往会有危险,也从美国飞到港岛陪同。
在那三天之中,宁河和母亲聊过一些自己和艾星的事,邵茵的态度已不似先前激烈。
宁河手里翻着杂志,心里想起那次分别时,邵茵对他说,“艾星大概是一直想着你的吧,每一年的艾氏聚会,他都没有出席。”
就算如今与艾星破镜重圆,忆起这些话仍然让宁河心下恻然。
邵茵穿了一身职业装,走到宁河对面坐下。
宁河帮她要了一杯柠檬茶,先和她聊了些不痛不痒的话题,也礼貌地问及了艾成锦。
邵茵始终没有多提艾星,似乎是在等宁河开口。
后来宁河觉得弯弯绕绕的总不成样子,邵茵该知道也都知道了,就对她说,“妈,这次我们回来,是想在琅奇酒庄举行一个婚礼仪式,小范围地请一些亲友参加。”
邵茵克制住自己吃惊的情绪,问,“你们...这是复婚吗?”
“不是的,那份协议书艾星没有签字。”宁河回答得平静。
邵茵沉默少倾,又说,“阿宁,你去了日本这么几年,难道William没有再谈新朋友?”
宁河抬眼看向她。邵茵补上一句,“他的条件这么好,他是真心与你和好吗?妈妈没有不祝福你们的意思,只是担心他会不会因为你当年的离开而对你怨气未消。”
站在邵茵的立场,这些担忧并非毫无道理。
宁河和她解释,“妈,这个世界上的感情有很多种。我们可能属于那种特别执迷不悟的类型。”说着,他笑了笑,继续道,“对我来说,艾星不可能被任何人取代。对艾星来说,我应该也是。”
邵茵端着那杯一口未饮的柠檬茶,看着玻璃杯壁上慢慢化散的水渍,最后说,“妈妈是受邀参加的亲友吗?”
宁河心里长舒一口气,莞尔,“当然是的。”
分别时邵茵提出要由她去做艾成锦的工作。这些年艾氏内部因为家族势力相互牵制,已不复从前光辉。邵茵利落干练的性格反而帮助艾成锦做了不少有力决断,不再是那个听凭摆布的家庭主妇。
宁河知道母亲一番好意,还是委婉拒绝了,说自己再找时间去见艾成锦,不要劳烦她在中间传话。
他们两人从星巴克店里一同走出,亮着绿灯的街口迎面而来一抹高挺的身影,正是艾星。
艾星穿着纯色T恤和休闲裤,戴了一只计步腕表,就像那些出入硅谷里的科技新贵,显得随性又俊朗。
他跟随人流过街,走到了宁河和邵茵面前,先和邵茵问好,又对宁河说,“我开完会了,出来透透气。”
宁河冲他笑笑,说,“那我陪你走走吧,我妈妈还要回公司一趟。”
这是长达七八年以来,他们第一次用恋人的身份站在邵茵面前。
邵茵看着他们,从他们眼底读出了静水流深的爱意。
艾星当然不是随便走走才走到这里。他是牵挂宁河与邵茵重叙不睦,来救宁河于水火。
——邵茵心里清楚,她不是缺少见识的女人。以艾星这样的资质,能为宁河一等六年,除了真爱,别的什么也解释不了。
在与他们分开前,邵茵突然对艾星说,“星星,阿姨以前有很多不够理解的地方,还要请你包涵。”
艾星站在宁河身旁,神情自若,回应邵茵,“没事的,阿姨。”
邵茵又道,“阿宁是个好孩子,你也是。你们选择了一条不好走的路,那么以后也要一直走下去。”
话音未落,邵茵眼眶微微泛红。
宁河伸手抚着她的背,轻声说,“妈,不要担心。”
艾星没有给出任何空头承诺,而是对邵茵说,“阿姨,我的公司股权、个人资产,宁河都有接近一半的份额。如果我遭遇意外,会有律师代替宁河主张他的权益,我能保证他余生无忧。”
邵茵愣了愣,半晌才道,“艾星,谢谢你。”
她年过半百,见过各式各样口若悬河的许诺,什么“一生对你好”、“与你白头不相离”、“绝不会爱上别人”。可是没有一个比得上艾星这个“钱权平分,保你余生无忧”来得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