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值紊乱综合征(120)

　　周正一下巴抵在乔洛锁骨上，抬手摸了摸他后脑勺的头发，很轻地嗯了一声。
　　乔洛在他领口上蹭了下眼角才把脸抬起来，睫毛上还带着泪花。他用额头顶了下周正一额头，语气不自觉的带上了委屈：“你心可太狠了，你怎么舍得啊，就真不要我了，怎么都不要了。”
　　周正一让他搂着贴了会儿脸，沉默了一会儿才把他推开一些，“乔洛，你得知道，有的错能犯，有的不能，一次都不能。”
　　“我知道，犯错的代价太疼了，这一次就够我疼一辈子了。”乔洛动作有点儿强势的又把他搂回怀里，话说得倒是很软，“我还不够成熟，以后的日子那么长，我可能还会惹你不开心，但你得给我改的机会，我能为了你变好，你得信我。”
　　“嗯，我信。”周正一低头想了想，抬头很认真地说：“两个人在一起就是相互磨合，其实也没那么多谁对谁错，就是看合适不合适，如果以后有的事我处理的不好……”
　　“你在我这里没有‘不好’，”乔洛飞快打断他，在那儿挂着泪珠子一本正经的说情话，“以后遇着什么事儿都是你对我错，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这两句话说得语速快了点，说完还咳了两下。
　　周正一牵了牵嘴角，在他没伤的那半边儿后背上拍了拍，“你嗓子没好利索，不着调的话就别急着说了，再喝口水，躺下睡觉了。”
　　乔洛又灌了半杯水进去，挺听话的躺下了。周正一给他盖好被子，乔洛伸手拽住他衣服下摆，非得让他上来跟自己一起睡。单人的小病床不够宽，周正一怕压着他伤口，没依着他。不过最后也还是把他临时搭床用的几把小椅子挪到了病床边上，两个人对着脸躺下休息了。
　　床头灯一关，屋里一暗，唯一的光源顿时只剩下窗外皓白的月光。
　　周正一借着月光看了看乔洛红通通的眼角，裹着被子，说了那句想说很久的话：“你怎么这么能哭。”
　　乔洛本来都闭上眼睛了，闻言又睁开了，往前一探身，拿鼻尖蹭了蹭周正一的鼻尖，蹭了一会儿才说：“我哭有人心疼吗？”
　　周正一顿了顿，说：“……有。”
　　乔洛碰碰他嘴唇，撒着娇说：“哭管用，那没白哭。”
　　他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一下，难得有点难为情的往被子里缩了下下巴，眨了眨眼，又说：“我很小的时候其实很能哭的，后来妈妈走了，哭也没人管，就很少哭了。”
　　周正一伸手揉了揉他后颈处短短的发茬儿，合上眼低低的笑了一嗓子：“以后我管。”
　　乔洛在一室昏暗里盯着周正一的睡脸看了好半天，然后挺小声地说：“这可是你说的。”然后把胳膊伸过去搭着他的腰，上身也往他的方向挪了挪，紧紧巴巴的挤着挨在了一起。
　　两人维持着这个有点别扭又有点腻歪的姿势，半抱半搂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天一擦亮，周正一就醒了。他没敢多睡，再睡就该到医生查床的点儿了。他这边翻身下床，那边乔洛就也跟着睁眼了。
　　周正一本来一起床眼皮是稍微有点肿，但跟乔洛一对比，那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了——乔洛眼睛让他哭得肿出俩眼泡儿来，挺漂亮的眼睛现在就剩俩缝儿了。
　　周正一看着他那小模样真是又心疼又好笑的，自己去卫生间洗漱完，接水弄了个凉毛巾回来敷他眼睛上。敷这五分钟的功夫，乔洛眼睛闭上又睡过去了。
　　他这一觉睡到八点多，睡饱了才彻底醒过来，眼皮半睁半闭的，躺在床上没回过神的时候，正好看到周正一一边儿手各托着一份早餐盘，用胳膊肘推门进来。
　　周正一订了两份医院的早餐，去取了端回来，随手放在旁边小柜上，再脱了夹克挂在门后，然后走到病床前，弯腰亲了亲乔洛额头，哄着他说：“别赖床了，起来洗一下，吃饭。”
　　乔洛全程侧躺着，眼睛一眨不眨的一直追着周正一走，直到他在自己脸上亲了一口，这才颤颤眼皮，掀被坐了起来。
　　乔洛刷完牙洗完脸，周正一把病床上的小饭桌支好，筷子早餐也摆好了。乔洛坐过来，看了看餐盘又看了看周正一，神态十分自然地说：“正一哥，你喂我。”
　　周正一手上正剥鸡蛋呢，听见了，撩起眼皮，瞧了瞧乔洛：“你伤的后背，又不是胳膊，怎么就不能自己好好吃饭了？”
　　“不知道，一抬手后头就牵着疼呢，”乔洛胳膊架在小饭桌上，单手托着自己下巴，“昨天有人说以后管我呢，”说完朝周正一张张嘴：“啊。”
　　周正一露出个无奈又宠溺的笑容，端起白米粥，搅合搅合，一勺一勺喂着乔洛吃了。
　　等吃完饭，周正一陪着乔洛出去做了一圈儿检查，下午又去找护士给乔洛后背上的伤换药，换药时特意被叮嘱了伤口不要碰水。这一趟折腾完，两个人回了病房，乔洛嫌身上不舒服，周正一就打了热水给他擦洗，顺便给他洗头。
　　洗完头发湿漉漉的，手边也没个吹风机，周正一只好举着条干毛巾给乔洛慢慢的擦。乔洛个子高，这时候就得弓着腰垂下头。周正一搭着毛巾在他脑袋上揉了半天，揉差不多了，就换了另一条毛巾沾湿了给他擦上半身。
　　乔洛上身能沾水的地方也不多，他背后的伤口不深，但长长的一道，从左肩一直划到后腰腰线。有伤口的地方前后一圈都打了绷带，周正一避开这一块儿皮肤，只能给他擦擦肩膀跟小腹。
　　乔洛挺乖的，脑袋上搭着毛巾，头发打湿了看着有点儿卷，都被毛巾压着挡在他额前。他始终安安静静的，从乱翘着的头发梢儿后面，不错眼珠的盯着周正一的脸看。
　　周正一让他看了半天，抬手兜了下他下巴，“怎么了？”
　　乔洛从早上起床就这样，周正一不跟他说话也没互动的时候就这个蔫蔫的样儿，带点小情绪的感觉。
　　“……我昨晚上做梦了，梦见你了。”乔洛被他兜的仰了下脸，又低下来，还是静静看着他。
　　周正一拿热水洗毛巾，问：“嗯？梦见什么了？”
　　乔洛声音低低地说：“梦到我第一次进陆家门的那一天了。”
　　乔洛第一次踏进陆家大宅的那天是个阴雨天，外头一直下雨，雨不大，但连绵不断，天是阴阴沉沉的，整个天空都是很灰暗的颜色。
　　他跟着管家走进门，鞋底下带出来泥印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留下一串泥泞的痕迹。
　　那时候他几岁来着？八岁还是九岁，站直了还没有客厅门口的落地青花瓶高。
　　他一脚踏进去，又收回来。陆文忠带着他的妻儿已经走出去很远。
　　小乔洛忽然就停在了原地，不知道要不要追上去。他侧了下身，突然看到周正一站在门外头，单手插着兜，另一只手打了把伞，雨伞很随意的靠在他肩头。
　　周正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他意识得到自己是在做梦，梦里光怪陆离的，一切都不真实，一切又都有可能。
　　他的思维是成年后的自己，身体却是小孩子。
　　周正一在外头朝他招招手，他毫不犹豫的走过去。周正一打着伞蹲下身，揣在兜里的那只手伸过来，笑眯眯地对他说：“我怎么把你落下了，走，咱们回家了。”
　　“……我每次要去牵你，梦就醒了。”乔洛把脑袋垂下来，搁在周正一肩膀上，特别委屈地说：“每次都是。”
　　周正一倏地想起乔洛喝醉那次说的‘每次醒来你都不见了，每次都是’，他心尖儿又酸又麻的揪了一下，吻了下乔洛鬓角，神情很温柔地把上次乔洛没听见的回话又说了一遍：“这次不会了。”
　　乔洛隔了好半晌，闷闷地嗯了一声。
　　他自己也知道，他跟周正一的这点儿弯弯绕绕都是他自作自受作出来的，活该，都是自找的。可明白归明白，现在有人心疼了，那他之前受着的那些伤心那些难过就都得捧出来，摊开了给这人看看，让他都给哄回来。
　　“周正一，我疼呢，”乔洛委屈着呢，“可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