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则沉默片刻,“我也不知道。
他下午还好好的,晚上就...”
“你别太紧张了,”医生见江一则状态不对,“应该没什么大事儿。”
救护车很快就开到了医院。
赵无眠走急诊去做检查了,江一则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门外。
中途,有医生出来问江一则,赵无眠有没有肠胃炎历史。
江一则愣了愣,点了点头。
医生说:“他没什么大事儿,就是身体有点弱,感冒加上肠胃炎一起了。
估计是没好好吃饭、又着了凉,跟情绪可能也有关系。
你这边带了他的病历吗?”
江一则想了想,“没带。
我找人回去拿。”
江一则给林听风发了条微信,说赵无眠在医院,问他和邵屿知不知道赵无眠的病历放在哪儿。
林听风似乎没有对赵无眠生病感到多么讶异,没多问什么。
他说他知道了,已经让邵屿回去拿了。
江一则一个人坐在门外的长椅上,无力地捂着脸。
他已经没有什么眼泪了。
出门的时候太急,江一则没穿外套,竟也不觉得冷。
走廊人来人往,四周有些嘈杂,世界却显得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北京还是那个北京。
医院还是那个医院。
冬天还是那个冬天。
每年12月,赵无眠都会有的那一场病,今年虽迟但到了。
第104章 顽疾
江一则和邵屿的几次打交道,都与医院有关。
赵无眠那次犯胃病,江一则为了项目组把他一个人扔在了医院,第二天赵无眠让邵屿来照顾自己;
后来照夜白生病,依旧是为了项目,江一则没能及时回去,邵屿撬开门锁把白白送到了医院。
江一则没有跟赵无眠说过,他其实一直非常嫉妒邵屿,嫉妒邵屿从小跟赵无眠一起长大,嫉妒那种不会被赶走的安心,和作为家人的身份。
赵无眠做完胃镜,医生给他安排了个床位。
江一则就在床边守着。
没一会儿,邵屿来了。
医生还没走,邵屿也没跟江一则多说,直接把病历交给了医生。
医生翻开看了几页,眉头一皱,“你们俩谁是病人家属?”
“......”
“......”
“这病人连续好几年大冬天的都犯肠胃炎住院,也不多注意注意?还饮食不规律,还吹风?”医生的语气有些责备。
“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太不注意身体了。”
邵屿看了江一则一眼,“抱歉医生,以后我们会注意的。”
医生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何时能进食、能吃什么等等。
邵屿看起来很有经验的样子,频频点头。
江一则在手机上记下了医生的话。
医生走后,这个病房里就只剩赵无眠,以及并排坐在床前的邵屿和江一则。
另一个床位的病人只有白天吊水才来,晚上都是回家休息。
屋子里静得沉重。
邵屿沉默很久后,知道江一则不会主动开口了。
邵屿的语调还是很平,“应该没有人跟你说过我和赵无眠小时候的事吧。”
江一则迟疑片刻,看向邵屿。
邵屿继续道,“我的父亲——血缘上的父亲,是赵无眠妈妈的堂哥。
我的出生原本就是一场阴谋,没有人是真正的受益者。”
“从我七八岁开始,我就相当于是我姑姑养大。
我占用了她超过一半的精力,赵无眠所有的东西都要分我至少一半。
但他从来都没有说过什么,反而一直很照顾我。”
“我小时候是个很糟糕的玩伴,板着脸,也不怎么搭理他。
有一天我妈——你应该还记得,数学竞赛门口那个把我拉出去的人。
她一直逼我学音乐,却又撕碎了我小时候自己写的第一份乐谱。
赵无眠从垃圾桶里捡出来拼了一个下午,还不敢拿给我看。
很多很多年以后,我差不多都忘了这件事的时候,他才把这个谱子找出来交给林听风。”
“他上小学的时候,把自己几年的压岁钱都捐给了山区的小朋友买棉袄;上初中的时候,每个假期都去郊区敬老院看望孤寡老人;上高中的时候,碰见校门口的流浪汉总是会给钱;上大学的时候,外卖迟了他从来不会催,因为担心人家正在骑车会出事故。”
“说实在的,赵无眠真的是个很奇葩的人。
他是那种道德高尚到极度理想主义的人,但他从来都只以道德责己,却永远能够理解别人不那么善良的苦衷。”
江一则的嘴唇不自觉地轻抖,他攥了攥拳,掌心全是冷汗。
邵屿看了江一则一眼,补完了这句话,“比如你。”
“赵无眠是那种不能接受不美好的人。
但当年你们分手之后,他只跟我说过一次,他说‘像我这样生下来就什么都有了的人,其实是没有资格去指摘别人的’。”
“他一直在试图理解你、原谅你——他成功了。”
“他长大了、成熟了,可他还是不快乐。
因为他从来没有真正从你当年的离去里走出来,他只能不停地说服自己:只有毫无后顾之忧的人才能去追求现实生存以外的东西——譬如梦想、爱情、道德,而曾经的他没有资格用这个来要求你。”
明亮的白织灯照着床上的赵无眠,他脸色发白,看起来有些痛苦,让人知道他不是睡着了,而是昏过去了。
江一则睁着眼,却仍在出神。
江一则曾经无数次希望能够掠夺赵无眠所有的爱,但此刻他却巴不得赵无眠能够忘了自己。
至少是在那五年里,忘了自己。
这样,他的眠眠就不用承受那么多的痛苦了。
江一则恨不能一个人承受所有的悲伤,让赵无眠永远做他快乐单纯理想主义的小王子,活在那个纯真年代里。
相思至苦。
无望而倔强的相思又要苦上百倍千倍。
谁能舍得让自己爱的人去承受这样的痛苦呢?
邵屿轻轻叹了口气,“赵无眠每年12月都会生病,像一场好不了的顽疾。”
“我上次说过,从我个人最朴素的愿望来看,是希望你消失。
但哪怕是我也能看出来,这么多年,他没有一刻...”
“没有一刻停止爱你。”
“他理解了你的行为。
他不再恨你,不再怪你,但他就是快乐不起来,因为他还是爱你。”
这天晚上,邵屿和江一则都留在了医院。
中途,江一则去缴费拿药,顺便再找值班医生详细咨询了下赵无眠的病情。
他回来的时候,发现赵无眠已经醒了,正在跟邵屿说话。
“......你再去我书房给我拿几本书,摆在书架上的;然后把我的kindle手机平板电脑及充电器都拿过来;白白这两天就先放你们家。
最后,不要告诉我妈。”
邵屿想了想,“姑姑好像说过段时间要来北京。”
赵无眠:“......”
“虽然她不是专程来看你的,”邵屿说,“但你应该还是瞒不过去,建议你尽早交代坦白从宽。”
江一则敲敲门,进来了。
看见江一则起来,邵屿起身,对赵无眠说,“那我先回去帮你拿东西。
我平板你先看着吧。”
邵屿说着,从包里把平板拿出来,放在床头,转身往外走。
江一则:“我今天晚上炖了汤,在锅里温着的。
刚问过医生了,胃镜后两小时就可以喝了。
你方便的话,拿保温桶装点过来吧。”
邵屿看看赵无眠,赵无眠没什么反应。
邵屿点了点头。
邵屿走后,江一则坐到了床前。
赵无眠正在平板上看书,也不搭理江一则,像没看见他这个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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