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个小时的航程,宋眠玉不吃不喝,抱着母亲的骨灰盒,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这几天瘦了很多,裹着毯子靠在舷窗,侧脸在夜空中映出脆弱的轮廓。
“你睡一会。” 白耀把眼罩给他套上,宋眠玉想摇头说 “不要”,怀里一空,装着骨灰盒的行李包被白耀拿走,“不吃不喝的,你把自己折腾坏了,等萧如翡醒了我怎么跟他交代。”
“你快睡,就算睡不着,闭着眼睛休息也行,东西我给你看着。”
宋眠玉没再拒绝,戴着眼罩闭上眼睛。
他根本睡不着,就算很困也睡不着,一闭上眼,脑子里都是妈妈和萧如翡,有好的有坏的,有妈妈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让他跟萧如翡好好过,也有他在 icu 里亲吻萧如翡冰凉的额头,拿走那半枚破碎的平安扣。
然后浑浑噩噩,分不清到底是做梦还是幻觉。他在黑暗中一脚踩空,落入深渊,浑身打一个寒战,蓦地睁开眼。
凌晨,飞机落地。
黎粤已经从白耀这里知道他们回国的消息,安排了车辆来接。
宋眠玉在车上接到了黎粤的电话。
警方已经对萧程实施抓捕,但他跑了,现在成了通缉犯。
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关于萧程的新闻。
没有什么能比豪门秘辛更加刺激普通人的神经,更何况是父子相残的戏码。
萧程在公众面前一直都是风流大少的形象,虽然情妇遍地,渣是渣了点,但也都是你情我愿的事,算不上坏人。大家反而因为他提供的茶余饭后的谈资以及英俊的外貌,对他有些好感。
警方的通缉令下来,确实震惊了很多人。虎毒尚且不食子,萧程竟然对自己的亲儿子痛下杀手,禽兽不如。
宋眠玉攥着手机,心里并没有因为萧程被通缉而轻松半分,反而有一种隐隐的不安。
萧程能逃到哪里去?
他是个养尊处优惯了的人,逃亡的日子不好过,他吃不了苦。
这人又极骄傲自负,事情败露,逃跑反而不像他的性格,除非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
宋眠玉抗了一床被褥在 icu 外打地铺,隔着玻璃窗守着萧如翡。
黎粤让人给他安排了休息室,跟 icu 一墙之隔,他不同意,除了吃饭、上厕所,所有的时间他都守着萧如翡,哪里也不去。
黎粤迫不得已让人在 icu 外给他加了个床。
宋书雅的骨灰盒还装在那个黑色行李包里。
宋眠玉抱着他的包,隔窗看着依旧沉睡的萧如翡,一切都在眼前,重要的东西都在眼前,这样他才安心。
说来很奇怪,这段时间宋眠玉的睡眠很差,要么睡不着,要么一闭上眼就开始做梦,最后在噩梦中吓醒。
可是来到萧如翡身边,守在这里,他竟然睡了这么多天来第一个好觉,很深,很沉,甚至沉湎着不想醒来。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好像要把这段时间缺失的睡眠都补上。
他也会做梦,大多数时候都是好梦了,欢快又轻松,温柔而甜美。
有时候他会想,萧如翡也在做这样的梦吗?所以他才迟迟不肯醒来?
进入夏季了,最近很多雨水。
半夜,窗外风雨交加。
宋眠玉迷迷糊糊醒来,天还没亮。
他习惯性往 icu 里看,萧如翡那里亮着床头灯,有医生在床前站着,不知道在做什么。
晚上经常有医生和护士过来,医生实时监控,随时检查,各种指标一天之内可能会复查多次,护士也会来做必要的护理。
宋眠玉前几晚已经见到很多次,并没放在心上。
不过今天只有一个医生,有点奇怪,以往都是医生、护士好几人一起来。
窗外大雨瓢泼,蓦地落下一道惊雷,震得宋眠玉心胆俱颤,骤然清醒。
看着那个身穿白大褂的身影,他突然生出一种很强烈的不安。
心脏一瞬间提到了喉管。
大脑根本来不及思考,他就冲进了 icu。
白大褂手中寒光一闪,衬着 icu 里冰冷的灯光,宋眠玉看到那是一把军刀!
尖刀锋利无比,寒芒刺目,下一秒就要插进萧如翡的胸口。
宋眠玉瞪大眼睛,近乎绝望一般扑上去,挡在萧如翡身前,死死攥住了刀尖,尖利的刀刃嵌入掌心,血腥味儿在充满消毒水味道的 icu 里弥漫开来。
萧程扭曲的脸宛如鬼魅,是走投无路、丧心病狂到极致的疯癫,他跟宋眠玉夺刀,咬牙道:“那就先杀了你!”
他握着刀柄,宋眠玉攥着刀身,四手相叠夺一把刀。
整把刀都嵌进了肉里,鲜血淋漓,宋眠玉嘶吼一声,只要刀还在他手里,萧如翡就不会有危险。
萧程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突然身影一晃,朝萧如翡扑去。
那一瞬间,宋眠玉滋生出一股蛮力,红着眼掐住萧程的脖子,一手攥刀,一手掐着他往后退,直逼到玻璃墙边。
两人厮打在一起,滚到地上,咣当一声,萧程手中的军刀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萧程还要夺刀,被宋眠玉一脚踩住胳膊。
宋眠玉剧烈喘息着,用血淋淋的手抓起那把刀,对准萧程的心脏。
血污和汗水模糊了双眼,宋眠玉双目赤红,很想就这么一刀捅下去。
他的仇,萧如翡的仇,就这么都报了。
“宋眠玉!”
icu 外响起黎粤的吼声,还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警察来了。
宋眠玉咬牙,最终还是稍移几寸,用力把军刀插进了萧程的肩膀,带着愤恨,带着不甘。
萧程笑了,似乎是因为疼痛,连笑容也有几分扭曲。
在警察冲进来的瞬间,他伸手拔出左肩的军刀,利落地捅进自己的心脏。
血液喷涌而出,溅了宋眠玉一脸。
一切都结束了。
他突然感觉到一阵眩晕,耳边的所有声音都渐远,警察和医生把他团团围住,他在重重包围中头痛欲裂,像一把锥子扎进了大脑,痛苦地栽倒在地上。
然后坠入黑暗。
第二天,他在病房里醒来,手心很痛,应该是缝了针。
身旁就是萧如翡的病床,他俩的床挨着。
萧如翡的各项指标恢复正常,已经转入普通病房,但还是没有醒来。
不过没关系。
宋眠玉轻轻勾住萧如翡的手指,他有一辈子的时间等。
宋眠玉成了伤患,正式和萧如翡成为室友,住在一个病房里养伤。
他觉得挺好,两张床拼在一起,可不就是家里的豪华大床房,没差嘛。
宋眠玉养伤期间,白耀回了趟英国,给他把小垃圾接来了。
他们瞒着医生把小垃圾养在病房。
医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这是萧家的医院,只要不影响其他病人就好。这一层就他们一家,也影响不到别人。
吴卿仪从法国赶回来了。
她前段时间跟着朋友在法国乡村度假,平时又不是关注新闻的人,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她是连夜赶过来的,风尘仆仆,形容憔悴,向来光鲜亮丽的贵妇,如今竟连头发也顾不上打理了。
宋眠玉的母亲刚过世,看到她突然有点伤感,虽然知道她过往种种做的不对,但还是对她很心软。恍然间觉得,吴卿仪也有点老了。
吴卿仪守在医院,说要照顾萧如翡。
她出嫁前是千金,出嫁后是贵妇,宋眠玉哪儿敢让她照顾,很委婉的劝她回家歇着,医院里有护工呢。
吴卿仪哭着说她已经做错过一次,这次不想再错了。萧如翡被绑架那次,她选择听萧程的,舍弃了自己的儿子。来的路上,她在飞机上哭了一路,害怕再也没有机会做母亲。
这些话她都说给宋眠玉听了,再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不体面。
宋眠玉没了妈妈,本来就对中老年妇女心软,她再一哭,他就更不忍心赶她了。
最后折中了一下,吴卿仪不住医院陪护,但是可以每天过来。
她似乎一下子母爱泛滥,开始学着照顾病人,做饭依然是不会,但是开始学着煲汤。
萧如翡又不能喝,最后都喂给宋眠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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