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这样,苗嘉颜捏着甜杆儿的底递过去,陈潮还是嫌弃地往后退了一步。
“不吃。”陈潮说。
“剥完了都不吃?很甜。”苗嘉颜又往前递递,“你尝尝。”
“我吃过,”陈潮摇头,表情还是很嫌弃,“拿走。”
苗嘉颜其实不太能理解他的那些规矩,问他:“甘蔗你也不吃吗?”
陈潮说:“吃。”
苗嘉颜更不懂了,在拎的塑料袋里吐掉嘴里嚼完的甜杆儿渣,问陈潮:“甘蔗就比甜杆儿洋气吗?”
“……”陈潮说:“超市里甘蔗都是切好装盒,不带皮。”
苗嘉颜晃晃手里的甜杆儿:“我这不也给你剥完了吗?不带皮你也不吃。”
陈潮实在答不上来他的问题了,只得说:“你自己吃吧。”
刚开始是陈潮只觉得苗嘉颜土,等后来看多了,也上学见到了其他同学,渐渐觉得苗嘉颜也没那么土,或者说土得不一样。
跟学校那些唱网络情歌吃辣条的同学比起来,苗嘉颜的土更天然,纯粹很多,也更直接。
陈潮觉得那是一种……干干净净的土气。
苗嘉颜根本不知道陈潮心里把这儿的土还分出了等级,而他自己据守着最高等级,守得稳稳的。
他只知道陈潮规矩多,嫌这嫌那。一声“哥哥”实实在在地叫了一年多,直到后来他也上初中了。
初中了早上走得更早晚上回来得更晚,苗嘉言就不让苗爷爷送了,来回都自己坐校车。
他也不跟陈潮一块儿走,在学校碰见了都不怎么跟陈潮说话。
陈潮好几次在学校看见他,苗嘉颜都低着头走过去,装作没看见他。
苗嘉颜头发又能搭着肩膀了,初中开学前苗建两口子都回来了,想把孩子带走。两口子本来打定了主意的,可赶上苗奶奶一整个夏天心脏都不舒服,血压也高,俩人抻了几次话头,苗奶奶一捂心口,夫妻俩也不敢硬来。
最后苗嘉颜还是被奶奶给留住了。苗建两口子一走,苗奶奶搂着苗嘉颜,笑着摸他的头,顺着头发从后脑勺捋到肩膀,慈爱地说:“我们小颜就在奶奶这儿高高兴兴地长大,自由自在的。”
苗嘉颜还是担心奶奶身体,不敢放松。
“奶奶跟他们装呢,”苗奶奶跟他说,“怕留不住你。”
“真的啊?”苗嘉颜不太相信,奶奶演得很像。
“真的,”苗奶奶哈哈笑着,“吓唬他们。”
苗奶奶倒真没骗他,最开始是真有点不得劲儿,到后来就是装的。
她不能让苗嘉颜跟他爸妈走,可能某些方面讲是老太太过于溺爱孩子了,但是在她这儿孩子能好好长大比什么都强。
这对爸妈她这当奶奶的没法深说,有些事儿既然已经这样了就别再回头说没用的,但她不能让他们把孩子带走难为孩子。老太太什么都不图,用不着他有多大出息,当个平凡人过好他自己那一生就够用了。
苗嘉颜在强大的奶奶的保护下,能够继续过他快乐的日子。虽说初中了课多了作业也多,玩儿的时间一下子缩减了不少,可他依然是自在的。
九月十月陆续收棉花了,国庆几天苗嘉颜全泡在棉花地里,戴着他的宽檐儿草帽,变成了一个小棉农。
今年收棉花陈潮也去了,天气不热也不晒了,陈爷爷陈奶奶也不用再怕他晒坏。
陈潮哪会摘什么棉花,爷爷奶奶也不教他,压根儿就没想让他干活,最后把他托给了苗嘉颜,让苗嘉颜带着他。
“哥哥。”苗嘉颜朝他招手,“你来我这儿。”
苗嘉颜的脸被草帽遮了大半,陈潮走过来,掀开他帽檐儿,苗嘉颜跟着仰起脸看他。
“你跟着我。”苗嘉颜就着这个姿势从帽檐底下仰脸说话。
“你教我吧。”陈潮说。
苗嘉颜往陈潮身前系了个大口袋,在身后往他腰上系了个结。
“这是花兜儿,”苗嘉颜主动解释说,“摘了棉花你就放这个兜里。”
陈潮低头看着苗嘉颜给自己系上的这个大口袋,像个巨大的围裙。
“太丑了吧。”陈潮生无可恋。
“方便,”苗嘉颜系完了带子,往前推了推陈潮,“你就像这样,摘下来就可以了,但是你要注意不要割到手。”
苗嘉颜手指轻轻一落一捏,就摘了两朵棉花下来,用手指点了点棉托的部分:“这个东西能把手割破,你小心一点。”
苗嘉颜从小就在棉花地里玩儿,他做这个格外熟练。在他还没有棉花高的时候,奶奶就给他缝了个很小的花兜绑在他腰上让他摘着玩儿。
他摘的速度很快,手里能抓着很多朵,再一起放兜里。身前的兜没多一会儿就鼓鼓的。
“哥哥。”苗嘉颜回头找陈潮。
陈潮手上刚刚割了个小口,苗嘉颜把自己手上戴的手套摘了下来,说:“你戴着这个就不刮手了。”
陈潮没要,让他自己戴。
“我不戴也行。”苗嘉颜走过来要给他戴上。
陈潮抬了下手,没让苗嘉颜给他戴,说:“干你的活吧。”
苗嘉颜只得又把手套戴上,时不时回头看看陈潮。
这活儿真不是刚搭手就能干好的,陈潮尽管已经很努力了,可他那点完成量基本也就忽略不计了。
苗嘉颜一条线刷刷刷从前到后摘完了,再窝头回来去接陈潮的那条。
走到陈潮那儿的时候,苗嘉颜问:“你累吗?”
陈潮说还行。
累倒不是很累,就是得一直弯腰,时间长了窝得难受。
苗嘉颜从身上那个大兜里又掏出了一个兜,把现在绑着的这个差不多装满了的兜解了下来,系严实了。
系好了的花兜在手里拍平拍匀称了,苗嘉颜往地上一铺,坐了上去。自己只坐了一半,仰头看陈潮,拍拍剩下的一半:“咱俩坐着摘。”
陈潮被他一套动作下来都看呆了,实在太专业了。
“咱俩把这一圈摘完,再换下一圈,这样就不累了。”苗嘉颜笑着说,“第一兜棉花能当小垫儿。”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陈潮看着苗嘉颜,再一次感受到了苗嘉颜身上那种“自然又干干净净的土气”。
陈潮看着他乐了,苗嘉颜也不知道他笑什么,嘴角也跟着勾起个漂亮的小弯弯,边摘棉花边跟陈潮说话。
说手摘的棉花很干净,棉花又白又软,说别人收走能做毛巾。
棉花地一片连着一片,绵绵延延的,一眼忘不到边。
两人坐在棉花地里,周围都是半人多高的棉花杆儿,像不当心迈进了一片软白的丛林。
丛林里两个半大男孩儿,他们后背贴着后背,各自摘着眼前的棉花。
棉花一小团一小团的,像蓬松的胖星星。
第10章
陈潮在棉花地里泡了几天,国庆结束再上学的时候两只手上都是被棉托和叶子割的小口,少爷一双总是干干净净的手现在看来极狼狈。
丁文滔凑过来,瞅了一眼:“下田干活了?”
陈潮回头,看见丁文滔叼着根棒棒糖,跟歪着头探过来跟他说话。
“嗯,”陈潮转回来,接着拿起根笔在手指间转,“离我远点。”
“离远点我怕你听不见,”丁文滔笑嘻嘻的,“你耳朵好像不咋好使。”
“耳朵好使,”陈潮说,“没想搭理你而已。”
丁文滔也不生气,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抖了抖腿。
初中生也是挺逗,或者说是丁文滔这人挺逗,他当初让陈潮给撅了面子,在教室里就把他收拾了,过后丁文滔不但没寻仇,还主动跟陈潮说话缓和了关系。
初中小男生好像很向往力量,能打的才是大哥。丁文滔算是被陈潮打服了,最初的别扭劲儿一过,就天天喊着“潮哥”往上凑,主动去贴乎人家。
陈潮每天往教室一坐不怎么说话,丁文滔坐他身后,跟陈潮说话总嬉皮笑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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