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丰年说:“排查到了一些车,打电话给车主一一询问了,找到了10点到12点之间停在餐馆外头停车场的几辆车,查看了他们的行车记录仪。”他抖落烟灰,“有一辆车拍到了延明明和老周在停车场见面,感觉得出来两人是刻意观察了下周围后,找了个他们觉得不会被人看到的地方之后再开始谈话的,也是巧了,拍到他们的那辆车的行车记录仪的指示灯坏了,可能他们就觉得站在那个位置不会被拍到了。”
说着,杭丰年拿出了手机,筱满挡在他们前面,赵尤拿了杭丰年的手机,立即点开了杭丰年手机上的一段视频,视频里正是站在普罗旺斯餐馆的停车场角落里的延明明和周思畅。延明明的下半身被一辆黑色吉普车挡住了,上半身是一件亚麻衣服。周思畅侧身面对着她站着,神色凝重。
“读唇方面我不是专家,这案子上面已经结了,我也不好在省里找专家。”杭丰年说道。
筱满便跟着看起了视频,周思畅和延明明面对镜头的画面只有一瞬,周思畅十分警觉,很快就挡在了延明明身前,还时不时观察周围,保护的意味很重。筱满摇摇头,说:“只看到他问了句,怎么回事。”
视频继续播了两分钟后,背对着镜头的周思畅做出了个摸口袋的动作,他像是给了延明明一些钱,然后他扭头往镜头右侧一看,镜头拍到了他的嘴。筱满又能读他的唇了,他道:“你去白雪那里避一避吧。”
筱满一说这句,杭丰年就道:“他让延明明回这里,回他老家避一避?他帮他在这里做了安排?你们去村上问过了吗?”
筱满道:“可结果延明明却去了余县……”
杭丰年道:“我打听下来周思畅几十年没回来过了。”
筱满说:“我们问下来也是说他和老家这里都没联系过。”
杭丰年道:“那他每年说回老家探亲是回的哪里?该不会延明明觉察出了其中的蹊跷……”
筱满看了看一直沉默着的赵尤,道:“不过,村里人说之前也有人来打听过他的事。”
“谁?”
话到这里,赵尤的耳朵一动,把手机塞给了杭丰年,就听小韩道:“来来,白雪一旅的朋友们,这里集合,这里走啊,我数数人啊,一二,三四……”
三人扔了香烟,朝小韩走去,分散在了逐渐聚拢的团客人群里。小韩的手里多了面红色小旗,人都到齐了,她一挥旗子,带着十来号人进了森林公园。
这森林公园里铺有许多木头步道,路都是平地,没有坡道,走起来非常轻松,步道还都很宽敞,路线又多,小韩带着他们走的这条路线就只有他们这一队人,大家走得都很松散。赵尤和筱满行在队伍的最末,杭丰年就走在他们前面,逐渐和前面的人拉开些距离后,他退后几步,又来和他们搭话,道:“你上次让我找的榴莲,这个工程量太大了,你给我的断刺又很小,目前还没能找到和那根断刺能吻合上的。”
赵尤说:“真太麻烦您了,这活儿确实不好干。”他问道,“这您问人要发现小孩尸体周边的掉在地上的榴莲没人起疑心吧?”
“没事,我和刑技的说了,我丈母娘特别爱吃榴莲。”
筱满问道:“真的?”
“真的啊。”杭丰年喘了几口气,一看筱满的胳膊:“你怎么走起来一点都不喘啊,按说你这手断了,这人的平衡就不好了,这……”他摇摇头,超过了筱满,说:“林舍前辞职了。”
他又嘟囔:“你说找到那榴莲能干吗?就算有人拿榴莲砸人,台风大雨的,指纹之类的痕迹也早就洗得干干净净的了吧。”
筱满就说:“也许会留下什么别的痕迹。”
他道:“破案不就是绝处逢生吗?”
杭丰年嗤笑了一声,又开始摇头,兴叹,甩开了赵尤和筱满,跟上了大部队。筱满走得更慢了,赵尤也就慢腾腾地走在他身边。他们还是能看到前方同行的团客,每个人都只是一个色块,白的,黑的,黄的,红的。小韩手里的红旗飞得高高的。他们在树荫和阳光下穿梭。
筱满说:“从龟背岛逃出来之后,她第一时间就想到去找老周,一是因为她和老周提前约好了在餐馆见面,她去就能见到他,二是她下意识觉得老周能为她提供某种程度的保护,或者能为她的遭遇出出主意,可她还是犹豫了,她在想到底要不要相信老周……”
筱满说:“如果是我……”
赵尤突然大喊了一声,指着树枝高处道:“蛇!”
筱满看也没看,用胳膊肘捅了捅赵尤,加快了步子。赵尤抓着他的衣角,说:“真的有蛇。”
筱满没理他,赵尤还解释:“刚才那是棵苹果树。”
筱满瞪了赵尤一眼。赵尤从背包里摸了个苹果出来,递给他。筱满看着他,好气又好笑:“刚才摘的?”
赵尤笑了笑,筱满不吃,他自己吃,他说:“你别走太快,我怕跟不上。”
前面小韩就喊了:“后面的两位帅哥,跟上啊!别掉队啊!”
行程过半,旅行团在一间茶室歇脚的时候,杭丰年又去了外面的观景平台抽烟,筱满在室内喝茶,听小韩介绍他们这儿的特产,白雪茶叶。赵尤去了外面找杭丰年。
平台上只有他们两人时,杭丰年把手机放在了他坐着的石头凳子上,道:“山洞里发现的那些东西的照片,都寄到我们办公室来了,我自己拍了拍,你自己往后翻吧。”
赵尤拿了手机翻看:五只大小不一的木碗;三颗放在一起的,长得很畸形的苹果——已经开始腐烂;一些画笔和颜料——看颜料上的印刷字,像是法国产的;两根烧过的蜡烛;一捆用麻绳绑着的,十二根全新的长长的白蜡烛;一本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镜花缘》;打开的《镜花缘》的内页里夹着的一张黑色卡纸,像是书签。
杭丰年眺望着远处,说:“口供也在里面。”
他说的口供也是手机拍下来的,被讯问人叫做延长安,赵尤这才看了那口供第一页,听到一阵脚步声,他忙放下了手机,笑着和杭丰年说:“谢谢您的火啊。”就走了。
他和一个脖子上挂着相机的中年男人擦肩而过,中年男人去了观景平台观鸟。筱满在屋里吃上了一种酥皮的茶点心,嘴角沾了点碎屑,他挥手招呼赵尤:“这个挺好吃,你尝尝。”
那茶点心是奶黄抹茶馅儿的。
从茶室出来,旅行团继续散步似的在森林公园里漫步,这路上还经过了蝴蝶花园,到了一间养蜂场,小韩一个劲推销蜂蜜礼盒,一个男人说自己去养蜂场后头小解的时候,看到了一头黑熊,大家都吓坏了,催着小韩快些离开。赵尤买了一盒蜂蜜礼盒,和先前在茶室买的茶叶一块儿装进了双肩包里。小韩带队,抄近路,出了森林公园。
这一日团在三点的时候回到了白雪村,赵尤和筱满去了先前下榻的民宿收拾了行装,叫了辆车,去了汽车站,买了车票赶往吉林市区。长途车开出车站,筱满发了条微信给尹妙哉:我们大概三个小时后到市区。
尹妙哉秒回了一篇公众号文章给他,附带一个手往旁边指的表情,文章标题写的是:吉林美食推荐!吃货必看!必吃!
筱满拿给坐在他边上的赵尤看,赵尤眨眨眼睛,给筱满自己的手机,他正搜呢,吉林哪家肉骨头汤好吃。筱满笑着找了个青虫的表情发给尹妙哉。尹妙哉就生气了,连发怒火表情,回:谁要做赵尤肚子里的虫啊!
赵尤沉声说:“世上好像没什么必定要吃的东西,必定要做的事情吧?”
这一班客车只有五个乘客,他们两人坐在最后排。
筱满点了点头,道:“好像也是。”
他知道赵尤并非在说探索吉林美食的事情,他还在想周思畅的案子,尽管赵尤看上去和他的这个老师并不很亲近,但很难说周思畅自首后独独点名要见赵尤,似乎有意托付他,并且信任他能厘清发生在延明明和他身上的一系列谜样事件,可到头来,真相还未找到,周思畅却在看守所死去这件事没有给赵尤带来一些影响。尤其是离开雁城之后的这段日子,他们马不停蹄赶来了吉林,来到周思畅的老家追查,有好几次,就剩下他们两人独处时,筱满发现,赵尤会露出一种罕见的,略显困惑的,正寻求着什么答案的表情——正是此时此刻在他脸上闪现的这种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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