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雨街(2)

　　同样的话他说了四五遍，少年才肯坐，屁股还只坐了一半的座位。

　　段栩砚把蛋糕往他手边挪了点，一边仔细观察他的表情，一边把叉子递过去，“你喜欢草莓吗？”

　　少年接过叉子，握着叉子的手很用力，低着头没有说话。

　　感觉到他的不安，段栩砚没再和他搭话，拿出手机翻看朋友圈，像是对坐在对面的人毫不关心。

　　这让莫小雨稍微松了一口气，在几次小心翼翼地偷看段栩砚，发现他在很认真地看手机没有注意自己，才敢大着胆子吃蛋糕。

　　他面前的盘子里除了蛋糕外，还有堆得满满的草莓和芒果。

　　莫小雨一开始还吃的很小心，但没过多久就放开了埋头吃。

　　段栩砚用眼角的余光瞄他，见他吃完了盘子里的蛋糕后还意犹未尽地看着剩下的蛋糕，便低头伸手把剩下的蛋糕轻轻往他的手边挪。

　　少年并没有露出受惊或是不适的反应，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来到他面前的蛋糕，瞄了眼段栩砚后又开始埋头吃。

　　段栩砚猜他可能是肚子饿了，八寸的奶油水果蛋糕除了分给店员的两块，剩下的全进少年的肚子里。

　　大概是看在蛋糕的份上，莫小雨没有再对段栩砚露出不安或是警惕，他低着头，嘴唇嗫嚅着想道谢，可他张开嘴还没说话，一直默默坐在他对面的段栩砚先开口了。

　　“好吃吗？”

　　莫小雨点头。

　　“你喜欢草莓还是喜欢奶油蛋糕？”

　　莫小雨露出一个思考的表情，然后郑重回答，“都，喜欢。”

　　段栩砚也郑重其事地点头，“我叫段栩砚，你叫什么？”

　　莫小雨微微蹙起眉头，圆圆的杏仁眼又大又亮，“莫，小雨…… 下雨。”

　　“喔。” 段栩砚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下雨的雨。”

　　莫小雨一脸严肃地点头。

　　段栩砚嘴角止不住地往上扬，声音也不由自主地变得越来越温柔，“你住在这吗？”

　　他的意思是问莫小雨是不是住在杏雨古镇，但莫小雨扭头指向远处的绿荫。

　　“和奶奶。”

　　段栩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点头，“你和奶奶一起住。”

　　莫小雨又是一脸严肃地点头。

　　他的长相属于男性里很清秀的那一类型，眉眼有水乡特有的柔和，但是他可能是因为心里不安，所以总会刻意做出很严肃的表情，像一种威慑。

　　段栩砚大概能猜到他会这样应该是家里人教过他，怕他在外面被人欺负，于是让他用足够凶的表情吓唬人，但他可能分不清什么情况下需要用到这种凶凶的表情，于是只能大多数时候都绷着一张脸。

　　段栩砚指了指他放在脚边的编织袋，“你每天都要出来捡瓶子？”

　　“对，卖钱。”

　　段栩砚刚才就注意到他的手指有水彩颜色的痕迹，轻声问：“喜欢画画？”

　　大概是因为谈到了喜欢的话题，莫小雨眼睛一亮，脸上严肃的表情都差点没维持住，“画画，喜欢！”

　　段栩砚端起桌上的咖啡抿了一口，“喜欢画什么？”

　　莫小雨看着他喝咖啡，没有回答。

　　段栩砚想他可能是渴了，用手机扫了下桌子上的点餐码，点了杯热牛奶。

　　没过多久店员就端着热牛奶走了过来。

　　看见莫小雨时店员脸上表情一愣，随后若无其事地把热牛奶端到桌子上，“请慢用。”

　　莫小雨对杏雨古镇来说大小算是个名人，因他从小就住在这，古镇上很多人都认识他，也知道他的特殊，更清楚他不喜陌生人太过靠近他。

　　因此看见莫小雨和段栩砚坐在一桌，店员面上不显心里却十分惊讶。

　　送来热牛奶的店员走开后，段栩砚把那杯牛奶推向莫小雨。

　　“小雨口渴了吗？”

　　莫小雨定定看着那杯牛奶，点头，“渴。”

　　可他虽然这么说，手却没有去碰那杯热牛奶，而是低头开始掏口袋。

　　段栩砚发誓自己听见了硬币的声音。

　　然后下一秒，莫小雨从裤兜里掏出一把硬币，一块五毛的都有，或新或旧，叮叮当当地落在桌子上。

　　莫小雨仔细认真地数出五枚一块钱的硬币，一个叠着一个，叠好了抬头问段栩砚，“够吗？”

　　段栩砚摇摇头，“给多了，两个就好。”

　　莫小雨又慢慢拿下三枚硬币，把剩下的两枚推给段栩砚。

　　段栩砚笑着拿起那两枚硬币，“谢谢小雨。”

　　莫小雨伸手去拿那杯热牛奶，还不忘对着段栩砚一脸严肃地点头，“不客气。”

　　段栩砚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喝牛奶，忽然道：“其实今天是我生日。”

　　莫小雨愣了一下，随后像有点紧张又像有点焦虑地转了转身体，眼睛不敢和段栩砚对视，东瞄西转的，“嗯，那，生日，生日快乐，祝你…… 生日快乐。”

　　段栩砚：“谢谢，谢谢小雨。”

　　莫小雨忽然就安静下来了，牛奶也不喝了，手指摸着玻璃杯玩，“我，我给你礼物，画画。”

　　段栩砚听懂了，“你要给我画画当做生日礼物？”

　　莫小雨点头，“明天，给你。”

第3章

　　画画是莫小雨最喜欢聊的话题，段栩砚闲来无事便一直陪着他说话。

　　“你喜欢画花吗？…… 喔，更喜欢画鸟…… 嗯，也喜欢画云，云要怎么画？”

　　莫小雨手指就在桌上画一条波浪。

　　段栩砚看得认真，“云是波浪线，那海呢？”

　　莫小雨就多画了几条波浪线。

　　段栩砚是个很有耐心的人，有时即便莫小雨不能理解他的意思他能不厌其烦地多解释几遍，或者干脆用手机找图片给他看。

　　一番相处下来，段栩砚发现其实莫小雨并不笨，他只是反应比较慢，思考问题的方式既不像个孩子，也不像个大人。

　　他会好奇段栩砚的腕表，也会觉得里面的碎钻好看，但他更喜欢那根指着时间的针，因为那根针的颜色是星空蓝，当有光照在表盘上时，指针颜色熠熠生辉。

　　不知不觉间两人坐着聊了一个下午。

　　等天际被夕阳染红了，莫小雨才猛地反应过来他居然在这儿坐了一下午！

　　没去捡瓶子！

　　这对莫小雨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看着莫小雨脸上震惊到空白的表情，段栩砚连忙安慰他，“没关系，这段时间古镇上都没什么游客，就算你去捡了也捡不到几个瓶子的。”

　　莫小雨没有普通成年人的思维能力，他理解不了段栩砚的话，他只知道他今天偷懒了，没去捡瓶子，不捡瓶子就没有钱，没有钱他就没东西吃，也买不了喜欢的画笔，奶奶要是知道了也会生气。

　　于是没捡瓶子＝饿肚子＝画不了画＝奶奶会生气。

　　这三个后果不管哪一个，单拎出来都够他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更何况是凑在一块。

　　莫小雨急急忙忙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拎起脚边的编织袋，原地转了两圈后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段栩砚原本以为他这是要回家，可是莫小雨走的方向根本不是他刚刚指着的绿荫的方向。

　　因为担心莫小雨，段栩砚也跟着站起身，他知道莫小雨现在情绪不稳定，所以他拿出了全部的温柔和耐心，跟在莫小雨身边问，“小雨，你怎么了？你要到哪里去？”

　　“瓶子，我要捡瓶子…… 饿肚子，画，奶奶……” 莫小雨眼睛慌乱地四处瞟，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垃圾桶急急忙忙跑过去，掀开垃圾桶盖子。

　　正如段栩砚所说的，这个月份全国人民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像古镇之类的旅游景点根本没什么游客，所以垃圾桶自然是空空荡荡一目了然的，没有瓶子可以捡。

　　但莫小雨理解不了，这个垃圾桶没有他就找下一个垃圾桶。

　　段栩砚看他表情慌慌张张的，无师自通地明白了这时候得先让莫小雨冷静下来。

　　他拉住莫小雨的手腕，好在两人一下午的愉快交谈让莫小雨不再排斥他，段栩砚顺利地牵住莫小雨两只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