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狼(36)
那个男人,指的自然是白郎。
徐洛闻点头:“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江裕和看一眼手表,起身,“我们去会议室吧。”
其他人已经等在会议室了。
会议从两点开到四点多,敲定了许多细节,甚至连签售会都做了安排。
结束后,江裕和邀请徐洛闻一起吃晚饭,徐洛闻惦记着咩咩,随便找个理由拒绝了。
一路风驰电掣地回到家,见咩咩安然无恙,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换衣服的时候,接到李彦的电话。
“我已经告诉白郎,晚上八点去我家,”李彦说,“你也这个点过去就行。”
“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徐洛闻开始做晚饭。
正忙着,听到门铃响,擦擦手去开门。
咩咩正蹲在玄关处叫个不停,徐洛闻不用往外看也知道是谁了。除了白郎,咩咩从不会这么热烈地欢迎任何人。
犹豫半晌,徐洛闻打开门,堵住门口,问:“有事吗?”
白郎举起手里的塑料袋给他看:“我买了好吃的给你。”
“我不吃,你走吧。”说完,徐洛闻果断地关上门。
他站在门口不动,听不见外面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他打开门,却见白郎依旧站在原地,弯起眉眼朝他笑。
心跳蓦地便乱了。
徐洛闻一言不发,转身往里走。
白郎跟进来,关上门。
徐洛闻硬邦邦地说:“换鞋。”
阿黄十分狗腿地叼了拖鞋放到白郎脚边。
徐洛闻:“……”
阿黄可从来没有给他叼过鞋。
过分!
徐洛闻一言不发地进了厨房。
白郎换好鞋,单手抱起咩咩,把塑料袋放桌上,走到厨房门口,倚着门框,说:“我还没吃饭。”
徐洛闻拿着锅铲走过来,不由分说推开白郎把门关上。
和白郎待在同一个空间、呼吸同一片空气对他来说都是危险的。
到底还是多炒了两个菜。
饭菜上桌,徐洛闻去把窗户打开,冷风呼呼地灌进来。
白郎看他一眼,起身去关窗户。
徐洛闻追上去拦住他:“不许关!”
白郎看着他:“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你放心,我忍得住。还是说,你怕自己会忍不住?”
徐洛闻倏地抬头,对上白郎的视线。
他这些天所受的煎熬,原来白郎都知道。
他莫名有些气恼,也不知道在气什么,也不知道在恼白郎还是自己。
窗户还是被关上了。
长方形的餐桌,一个坐在桌头,一个坐在桌尾,夹菜都要站起来。咩咩黏白郎黏得厉害,窝在他腿上不下来。
空气安静,除了轻微的咀嚼声便只剩窗外的风声。
不知怎么就想起天气预报说晚上要下雪。
又突兀地联想起早上做的那场春梦,脸立即烧起来。
徐洛闻几乎要把脸埋进饭碗里。
白郎的气息混着饭菜的香气丝丝缕缕飘过来,虽然浅淡,却如星火燎原,燃起腾腾欲火。徐洛闻抬眼窥视白郎,见他自顾吃饭,没露出任何异样,顿时便打消了起身离开的念头。没道理这头狼忍得住,他却忍不住。
这顿饭吃得极其煎熬。
饭后,白郎收拾碗筷要去洗碗,徐洛闻阻止:“不用你,你走吧。”
白郎不撒手,理直气壮地说:“我不走,我不认识去黑狼家的路,你得带我一起。”
徐洛闻无奈极了,只得由他,自己径自回了卧室,将门反锁,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冷风裹着细碎的雪粒子飘进来,带走他身上的高热。
为什么要这样苦苦折磨自己,自讨苦吃呢?徐洛闻仰望着外面黑黢黢的天空扪心自问,到底在执拗些什么?为什么不能像谭嘉应说的那样,接受白郎,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和咩咩一个机会呢?或许生活就会完全变成另外一副样子。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明明对白郎是有一点动心的。那些不敢对视的眼神,那些令人晕眩的笑,那些相处时的别扭、不自在,那些伤害之后的后悔和不忍,那些不由自主想要维护的念头,那些教人贪恋的体温,都是证据啊,只是他一直自欺欺人不敢正视罢了。或许,选择离开是对的。或许,当春天回来时,就会有决断。
雪粒子变成了雪花。
徐洛闻伸手接了两片,看着雪花在掌心融化成两点水渍,然后关上窗户,从衣柜里找出一件长款羽绒服穿上,围上围巾,开门出去。
白郎正坐在地毯上和咩咩玩。
徐洛闻说:“走吧,去李彦家。”
“好。”白郎抱起咩咩,站起来。
徐洛闻看一眼他身上单薄的警服,张了张嘴,没说话。算了,他不冷,以前在雪山里还赤身裸体睡觉呢。
下了楼,徐洛闻抱过咩咩,把车钥匙递给白郎:“你开车。”
白郎开车,徐洛闻坐后座,用羽绒服裹住咩咩,把车窗降下来一点,让车厢内的空气流通起来。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到地停车,两个人一前一后,踩着薄薄一层细雪进了小区。
李彦站在楼门口等他们,打过招呼,刷卡进门,坐电梯到二十层,电梯门打开就是灯火通明的客厅。李彦拿两双拖鞋给他们换,伸手从徐洛闻怀里抱过咩咩,亲热地逗弄。白郎看在眼里,神色有些冰冷。
“爸,”李彦扬声喊,“洛闻他们来了!”
李潭应一声,端着托盘走出来,托盘里放着一壶茶和几个茶杯。
各自落座。对摆两张长沙发,白郎单独坐一边,李彦和徐洛闻挨着坐另一边,而咩咩则被李彦抱在怀里。
李潭给每个人各倒一杯茶,在主位小沙发坐下,看着白郎说:“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只要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
白郎将投向对面的视线转向李潭,说:“我想知道关于狼人的一切。”
“呵,好大的问题。”李潭一笑,“那你先告诉我,关于狼人你知道些什么。”
白郎七岁逃进深山,父母告诉他的只依稀记得一点,绝大部分都是自己在成长过程中艰难摸索的。
白郎说:“我只记得我爸告诉过我,狼人数量很少,他是第三代狼人,他还有一个弟弟,小时候失散了,就这些。”
李潭问:“怎么失散的?”
白郎摇头:“不知道。”
李潭又问:“你猜测你父亲和小彦的狼人父亲有关系?”
白郎点头。
李潭说:“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小彦的狼人父亲和你父亲没有任何亲缘关系。就像人类有很多种族一样,狼人也是分种族的,不过只有两个,黑狼和白狼,小彦是黑狼,你是白狼,你们不一样。”
徐洛闻插嘴问:“那如果黑狼和白狼在一起,会不会生出灰狼?”
李潭摇头:“不会,黑狼和白郎之间存在生殖隔离,孕育不出孩子。”
徐洛闻不解:“狼和狼之间存在生殖隔离,狼却能让人受孕,这也太奇怪了吧?”
李潭笑笑:“生命就是这么离奇,这个世界上无法解释的生命现象太多了。”
白郎说:“请把你知道的关于狼人的一切都告诉我。”
“没问题,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李潭直视白郎的眼睛,神色蓦然沉肃,问:“你听说过猎狼人吗?”
白郎想了片刻,说:“没有。”
“我今天让洛闻把你叫过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个。”李潭沉声说,“所谓猎狼人,就是以猎杀狼人为生的人。”
第33章
“所谓猎狼人, 就是捕猎狼人的人。”李潭语出惊人,白郎还算镇定, 徐洛闻却被绞了心肠, 注视白郎片刻,又低头去看窝在李彦腿上的咩咩, 伸手将它抱过来搂在怀里, 仿佛危险已经近在眼前。
李潭继续说:“狼人不仅战斗力极强, 还有非凡的自愈能力, 普通人类想杀狼人根本不可能,只有猎狼人才有这个能力。”
白郎注视他:“所以, 我的父母是被猎狼人杀害的?”
李潭说:“真相如何我无从得知,但我猜测你父母的死十有八九是猎狼人所为。”
徐洛闻问:“猎狼人想从狼人身上得到什么?”
李潭沉默片刻, 说:“人类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和贪婪的物种, 为了满足各种各样的欲望, 人类不仅会自相残杀, 对其他物种的杀戮更是毫不留情。人类猎杀藏羚羊, 把他们的皮毛做成衣服, 猎杀黑熊,把熊掌割下来做成菜,猎杀犀牛,就为了得到犀牛角。我曾经看过两张新闻图片,一张是无数血淋淋的鲨鱼尸体被丢弃在沙滩上, 一张是整齐排列晾晒的鲨鱼鳍……而狼人身上所蕴藏的生命奥秘, 比如战斗能力, 比如自愈能力,每一项都对人类有超强的吸引力,其中最惊人的,是它们超长的寿命。秦皇汉武都曾不遗余力地追求长生,但也都惨淡收场,现代人虽不求长生,但求长寿。狼人的寿命几乎是人类的两倍,平均寿命长达一百五十年之久,而孕育过狼人的人类,比如你我,寿命也会被延长至少二十年,可想而知,这对渴望长寿的人类有多么强大的吸引力。”
徐洛闻疑惑地问:“你为什么会对这些知道的这么清楚?都是李彦的狼人父亲告诉你的吗?”
“不是,”李潭摇头,沉默几秒,语气很淡地说:“因为,我的父亲……就是猎狼人。”
“什么?!”徐洛闻和白郎都是一惊。这……这怎么可能?
李潭怔然片刻,仿佛陷在了遥不可及的回忆里,他叹息一声,倏尔又笑了下,低声讲述起那些埋藏在时光深处不为人知的晦暗往事:“从我太爷爷起,我们李家便世代行医,而与狼人的纠葛,也正是从我太爷爷开始的,追溯起来,距离现在也有一百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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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年前,世界完全是另一幅模样。天灾频繁,战祸不断,人如蝼蚁,命如草芥。那一年,一场大流感横扫世界每个角落,死亡人数超过四千万。
流感入侵H市的时候,才刚入夏。
当时李潭的太爷爷李春星还是个风华正茂的青年,刚从M国留学归来,与好朋友裴湛琪合资开了一家私人诊所,而裴湛琪的女友田幼薇则在诊所里做护士。
流感来势汹汹,半个城市的人像大风吹倒庄稼一样接连病倒,大小医院、诊所全都人满为患。
裴湛琪很快也被传染,女友田幼薇日夜不离贴身照顾。但裴湛琪和其他病人一样,迅速衰弱下去,李春星眼睁睁看着好友濒临死亡却束手无策,痛苦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