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缠(9)

　　一楼厨房的水龙没有完全关上，水滴一滴两滴地掉进了水缸里，叮咚声在黑暗中格外的空灵。

　　唐介临没有料到叶缜会突然发难，巨大的力量让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紧贴在了墙上。

　　叶缜出来得急，胳膊上没有擦干的水渍，全都蹭到了唐介临的胸前，急促剧烈的呼吸透过肢体的接触，传递到了唐介临的胸口，叶缜似乎有点发抖。

　　楼道里忽然安静了下来，叶缜除了出来那一瞬间带着气，似乎就没有了下文。

　　唐介临试探性地伸出手，按住了叶缜的手肘，颤抖的感觉愈发明显，叶缜是真的害怕，他顺势拍了拍叶缜的胳膊以示安慰。

　　“我不会跟别人说的，可以放我去洗澡了吧？”

　　叶缜大概是太害怕了，没计较唐介临哄小孩的语气，他慢慢松开唐介临，原地踌躇了两步，似乎有点慌不择路了。

　　唐介临想着把人送回房间吧，正好自己拿了换洗衣服下楼烧水洗澡，他转身朝楼上走，叶缜难得这么乖巧地随行。

　　到了房间，唐介临点上蜡烛，借着微弱的烛光找好了东西，随后便想离开，谁知叶缜又跟了上来。

　　唐介临眉头紧蹙，问道：“你不会想守着我洗澡吧？”

　　谁啊？谁要守着这个同性恋洗澡啊！

　　可现在的叶缜嘴软啊，没办法跟唐介临硬呛，只能忍一口气。

　　“你洗你的，你管我干吗？”

　　唐介临没办法，吹灭了蜡烛，带着叶缜又下了楼，烧好热水后，叶缜就站在一门之隔的楼道里举着手机等他。

　　为了有点安全感，叶缜都是贴着墙站的，他脑子在这个时候不受控制，不断跳出一些模糊的恐怖片段，就连隔着门的水声，都显得异常的惊悚。

　　唐介临好一阵没听到叶缜的声音，他有点不放心，轻轻敲了一下门板，“叶缜？”

　　“干吗？”叶缜没被吓到，此时唐介临的声音如同天籁，让他莫名松了口气。

　　唐介临边洗，边安慰叶缜，“你别胡思乱想，有些东西是假的，你怕什么？不要去信，自然而然就不会害怕的。”

　　叶缜害怕的东西很抽象，也不是唐介临一两句话就能说服他不怕的。

　　“你别废话了，赶紧洗。”

　　唐介临没有闭嘴，换了个方式，继续跟叶缜聊天。

　　“你当初怎么选择开挖掘机的？”

　　这话题跳跃这么大，叶缜有点没反应过来，他没嫌弃唐介临打听他的隐私，想了想开口回答道：“成绩不好呗，总得给自己谋个出路吧。”

　　以叶缜家的条件吧，他成绩再怎么差，有他大哥在，他大哥也会一个找一份相对轻松一点的工作才对。

　　没等唐介临问，叶缜自己说了起来，“我爸妈去世那会儿我还小，我大哥又比较忙，没人管我，就跟着同学混社会，中学那会儿特别浑，我大哥就让我来工地上吃吃苦，开挖掘机是自己选的。”

　　“那也挺好的。”唐介临评价道，男孩嘛，有了正经工作，才会有责任感，才会渐渐回归到正途上来。

　　只是叶缜始终都在他大哥庇护下，从学校到工地，没有真真正正经历过社会的毒打，所以性格上才会这么任性。

　　叶缜摆弄了一下手里的手机，话赶话问道：“你呢？”

　　“我？我什么？我为什么当厨子啊？”唐介临原本只想让叶缜分心，没想到叶缜会翻过来问他，“我家里跟你比不了，家里穷，一开始给村里做大锅饭的师傅当徒弟，后来自己去市里学了一两年，然后开了饭馆。”

　　“开了饭馆？那你来山里打工？”

　　唐介临顿了顿，“饭馆现在没开了，所以就……”

　　叶缜的好奇心重，一听这话，立马追问道：“为什么不开了？”

　　“嗯……”唐介临吞吞吐吐的语气，愈发激起了叶缜的好奇心。

　　“为什么啊？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开了啊？”

　　“一点私人的原因……”

　　“什么原因啊？”就是越私人，越引人入胜，叶缜越想知道。

　　唐介临心里哀嚎了一声，怎么就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来了呢？

　　叶缜听不到原因，心里跟猫抓似的，他敲了敲门，“喂？你说话啊，什么原因？是因为资金短缺，还是因为你手艺太差……”

　　别的叶缜看不上，唐介临做饭的手艺还是挺好的，既然饭菜的品质不差，饭馆也已经开了，应该不会出现资金的问题。

　　那是为什么？

　　“还是因为你是同性恋啊？”叶缜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门外面的水声都停了。

　　叶缜趴到门板上仔细听，门霍地从外面被拉开，他脚下没站稳，往前一倾，一头扎进了唐介临的怀里，幸好唐介临手快，把人扶了一把，不然他俩能一起摔下坎去。

　　“你……”唐介临语塞，“你还有偷听同性恋洗澡的癖好？”

　　“你少往你自己脸上贴金。”叶缜拍了拍衣服，“你别打岔，你还没说为什么呢？是不是因为你是同性恋？”

　　叶缜身材高大，往门口一挡，直接挡住了唐介临的去路，煞有不听到原因，就不放唐介临离开的架势。

　　唐介临没法，有点破罐子破摔，“是，行了吧。”

　　“我就说当同性恋不是什么好事吧。”叶缜有点得意，“是不是人家知道你是同性恋，就不去你店里照顾生意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唐介临也没打算藏着掖着，是，也不是。

　　“算是吧，我先前有个男朋友，你见过的。”唐介临停顿了一下，他都不知道阿冉算不算他的男朋友，自己顶多算是阿冉的备胎，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分手过后，他又去我店里闹过好几次，实在影响生意，当时也没心情继续开下去，所以就没干了。”

　　唐介临说话不急不缓，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这让有些沾沾自喜的叶缜有点不知所措，是不是提起唐介临的伤心事了？

　　“好了，都告诉你了，能先回房间了吗？”

　　叶缜摸了摸鼻尖，心虚地往旁边退了一步，见唐介临往外走，他也老实巴交地跟了上去。

　　这一打岔，叶缜的心思都在唐介临身上，都忘了害怕了，到了房间里，他还在因为刚才的事情耿耿于怀。

　　“喂……”

　　唐介临点燃了蜡烛，又挂好衣服，回头看向叶缜，“你还想说什么啊？”

　　“我……”叶缜也没想好自己要说什么，但他受不了尴尬的气氛，“我没想揭你伤疤的。”

　　唐介临愣了一下，叶缜在他面前一向是耀武扬威的，忽然退一步，他倒有点不适应了，“没有什么伤疤，都是半年前的事情了，都过去了。”

　　“半年？你少唬我，那天还在加油站看到你跟他搂搂抱抱的。”

　　唐介临缓缓吐出一口气，“那天已经跟他说得很清楚了，想必他以后都不会再找我了吧。”

　　昏黄的烛火映照在唐介临的脸色，他神色如常，完全找不到他逞强的痕迹。

　　叶缜瞥了唐介临一眼，“你看上他哪儿了？”

　　唐介临随口道：“长得好看吧。”

　　叶缜隐约还记得唐介临那位前男友的模样，“那种也叫好看？你品味也不怎么样啊，喜欢那种娘了吧唧得男的，看不出来你还挺肤浅的。”

　　论好看，阿冉确实长得女气了一点，不如叶缜那般帅气，可他眉清目秀的长相，在gay圈也算是颇受欢迎，不至于像叶缜说得那么不堪。

　　唐介临失笑，叶缜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他现在觉得，见色起意的感情真的没法长久，两个人在一起，是讲感觉的，要相处的方式互相都舒服才行。

　　“就是肤浅啊，我又没什么文化的人，能多有深度啊？”唐介临自嘲道。

　　叶缜没说话，他在感情方面很迟钝，但也隐隐都察觉到，唐介临或许是真的放下了，但是这段感情依旧对他造成了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