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砰一声关上了。
余霆怔怔地站在空旷的房间里呆滞了很久,半晌,他才注意到脚边躺着好几个金属的行李箱,衣柜空了一大半,黎纵的衣服的已经全部不见了,就只剩下余霆的那几件便宜货寒酸地挂在里面,整个房间里稍微值钱一点的东西都不见了,剩下的都是余霆的。
但由于余霆的东西本来就少得可怜,眼下看着有些家徒四壁。
黎纵的耳机不知道被收进了那个箱子里,余霆蹲下来,随便拉开了一个箱子,在整整齐齐的衣物里翻找,翻完一个又翻下一个,他和黎纵的东西明明是混在一起的,罹家人却硬是一件没有收错。
余霆的寒酸就这么明显吗?
也是,就好比黎纵的这副无线耳机,余霆确实也买不起。
余霆找到了耳机却没有戴上,他知道黎纵是怕他听到比杨玉宝那些恶毒一百倍的话,黎纵是想护着他,或许这就是黎纵说的“不管发生什么你站在我身后不要怕”。
但其实余霆没在怕,准确地说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怕,他想起罹博盛刚才的眼神。虽然罹博盛什么也还没说,但他已经很深刻感受到了蔑视和厌恶,那种憎恶因缘而生,仿佛从一开始就已经根深蒂固,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外面的日头像是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余霆坐在床边,看着手里的耳机心里出奇的平静,记得当初在沸水塘和杨玉宝谈话之后,他也很平静,唯一的区别,就是余霆的心境在潜移默化地发生变化。
他听着门板外隐隐的人声,竭力地回忆当初的那份平静,那时余霆没想过能真的跟黎纵白头到老,虽然难掩失落,但也算冷静。
而今他为什么还能这么平静?
也许是因为他那颗凉薄的心已经被黎纵小心翼翼地焐热了,他感受到自己被黎纵坚定地选择了。
门锁着转动的声音把余霆的思绪拉了回来,房门轻轻地打开,又轻轻地合上。
秦佩佩拿着镶着宝石的手包,雍容端庄地站在门边,颀长的脖颈随着她小幅度偏头蠕动了一下:“我们能谈谈吗?”
余霆提了提嘴角,起身往旁边站了一点,空出了床中间的位置。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的剧情节奏会稍微快一点,因为老楼案真正的“副歌”还没有结束
第134章 何错之有
秦佩佩并没有坐在余霆让出来的位置上,而是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用眼神示意余霆坐下说。
余霆犹疑了半晌,实在不知道怎么称呼秦佩佩,想着她是俄比亚帕克里帝皇家私立学校的校长,恭敬地称了她一声:“秦校长。”
秦佩佩打开自己的手包,从里面拿出了一张折叠的纸递给余霆。
纸的材质很特殊,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一小块,上面的日期是二十五年前,文字上方是一张照片,画面定格在一名警察站在废墟瓦砾上,将一个男孩从储水箱里抱出来的一幕。
余霆当然认得这个场景,即使不用阅读图下面的文字。
余霆看着照片有些出神,秦佩佩的温柔的嗓音毫无攻击性地响起:“你应该不愿意向我介绍你自己吧?”
余霆一点也不意外,罹家回到綝州这么久了今天才找上门,肯定是有备而来:“水箱小男孩的资料是警方数据库的绝密,警察局长都看不到,不过以罹家的势力,应该早就查清楚了。”
秦佩佩直视着余霆,笑了笑,道:“我想听这张照片背后的故事,可以吗?”
这是一个问句,但在余霆听来却是一道命令。
秦佩佩浑身上下都端庄稳重,她的笑容和眼里的柔软如出一辙,毫无波澜。
余霆只是犹豫了片刻,秦佩佩便猜到余霆的心思,向他发出提示:“你可以不说,但不要对我撒谎,我能分辨你话中的真伪。”
余霆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压迫力,也许是因为秦佩佩的笑容,又或许是因为秦佩佩的眼神,或者都有。
其实他本也不打算再瞒下去,很多事情黎纵当初也查得八九不离十了,他就是被张宝艳从孤儿院拐走,卖给了南朝明珠的常盘,只是这段经历背后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细节,余霆不是不想说,只是他……
他只想告诉黎纵一个人。
余霆犹豫了。
秦佩佩笑与不笑嘴角的弧度都纹丝不动,他盯着余霆的脸:“看来是不愿意了。”
余霆立刻:“秦校长我……”
秦佩佩微微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说:“小黎是我的儿子,我生他养他,他教育上的失败是我的责任,我可以责备他,但我不会指责你,因为我未曾养育过你,你不想回答我也不会逼你。”
余霆明白她的言外之意,她不会逼余霆,但她会去逼黎纵。
秦佩佩走到门口,手刚搭在门把上就听到身后的人开口了——
“我叫俞枫。”余霆看着她的背影,语速不紧不慢,“我的父亲是二十五年前黑石河小学的校长,他叫俞秋风,我的母亲是钟蔓,是黑石河码头的船商。”
秦佩佩转过身来,听余霆说下去:“当年我被警察从水箱里救出来,然后被送到了岐兰山孤儿院。”
“你为什么会在那个水箱里?”
秦佩佩早就从杨维平的夫人那里知道了这段往事的细节,那个水箱是特殊的防辐射材质,精度已经达到了太空舱的级别,那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弄来的东西。
秦佩佩:“不要说谎。”
余霆回答得太慢了,这句话是催促,也是提醒。
余霆紧闭着双唇,眼神毫不躲闪地和秦佩佩对视,过了许久,他才微微垂了垂眸:“是核爆炸前曹定坤把我放进去的。”
“曹定坤?”
“他以前叫曹定坤,后来叫曹定源,鹰箭集团的首脑,道上的人尊称他五爷,在金三角老八寨和新庙地区有六个大毒*,他排行老五。”
“你们是什么关系?”
“……”余霆有片刻的迟疑,“他是……我父亲的朋友。”
“这不是实话。”秦佩佩依然保持着似有似无的微笑。
“…………”
他一个细微的表情和眼神都被秦佩佩攥住,仿佛被那双看似无害的眼睛洞悉了一般。
余霆忽然低眉轻笑了一下:“看来您知道的比我想象中的要多。”
秦佩佩没有否认,似乎对余霆的变相坦诚很满意:“你隐瞒起来的那部分真话,也没有对小黎说过对吧?”
余霆不再挣扎,释然地点了下头。
秦佩佩略微猜了猜余霆的心思:“因为他没有问过你,所以你不说,是吗?”
余霆坦白承认:“曹定源确实是我父亲的朋友,他是码头的船客,他用船只从境外运毒品和军火,藏在学校的仓库里,后来我父亲发现了,举报给了谭山市的警方。”
秦佩佩思忖道:“你父亲作为学校的校长,有人往学校里运送东西,他完全不知道吗?”
秦佩佩也是校长,这方面余霆根本骗不了她,索性全招了:“是我母亲,她帮曹定源藏的毒。”
秦佩佩紧接着:“你母亲跟他什么关系?”
她问出这句话时余霆的话音还没落,就像蓄谋已久,前面的问题全是为了铺垫这么一句。
“难以启齿吗?”秦佩佩的声音还是那么轻柔,“那我换一个问法,俞秋风是AB型血,钟蔓是B型血,你是O型血。”她微微停顿,嘴角的笑意加深,“俞秋风不是你父亲。”
余霆和她对视,礼貌和尊敬还挂在他的眉眼间,但他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他知道秦佩佩心里有答案,说这么多也不过是想听他亲口承认,然后再借此对他进行另一种形式的折辱和抨击。
但在秦佩佩眼里,余霆承认或沉默并无区别。
屋子里突然安静,在和余霆对视的过程中秦佩佩倒有些佩服这个年轻人。余霆的眼里没有一丝闪烁和心虚,那种目空一切的平静是她始料未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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