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还在出差吗?
季明伦表情严肃地走到江凛身边,江见臣看他俩一道下车了,便压着怒火,转身先上楼去。
楼道里响着三个人的脚步声,江见臣气到不行,不过遇到楼梯间熟悉的邻居主动向他打招呼时,他还是会收起臭脸,也朝对方点头。
走到门口,江见臣让到旁边,江凛用指纹开门,进屋后打开空调遥控,进厨房倒水喝,一副完全不把刚才被发现的事放在眼里的态度。
季明伦会稍微收敛些,毕竟撞破的人是江凛的父亲,季明伦换上自己的拖鞋,从鞋柜里拿了双客人穿的拖鞋放到江见臣脚边,进了卫生间洗手。
江见臣没换拖鞋,他看着这两个没事人一样的反应,被刺激得险些又失控。
因为汤颍的事,这些年他对江凛一直是心有愧疚的。他可以接受江凛不待见自己,甚至是恨自己,但江凛和他之间始终是亲生父子,没什么事不能好好解决。
走到沙发边坐下,他右腿搭在左腿上,耐着性子看向厨房方向。
江凛喝够了水,走出来时神色依旧淡漠,也不必他问就直言道:“事情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我和明伦在一起了。”
有那么一瞬间,江见臣感觉到眼前一黑,周身滚烫的血液争先恐后挤进脑子里,涨得他头痛欲裂。
放在膝盖上的五指攥紧西裤面料,江见臣又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压制住想要朝江凛发火的冲动。
他一直都没怎么管过这个儿子,江凛又到国外生活了一年,也许是因为这样才会做出这么叛逆的行为。而且江凛只是年纪小还不懂事,他没必要为了这种错误把本就摇摇欲坠的父子关系推向深渊,他只要引导江凛,让江凛清楚这么做对以后的人生没有益处就行。
下飞机后他一路赶过来,本来想给儿子一个惊喜,如今变成了惊吓,喉咙也渴得冒烟。他缓了缓情绪,起身先去厨房倒水喝,这期间季明伦出来了,望着他的背影低声道:“你爸会接受吗?”
“不管他接不接受都不会改变我的态度,”江凛看着季明伦,平静的眼眸里终于有了丝不安的裂缝,“我只是担心这么早被发现了,你爸妈那边不好交代。”
季明伦对他一笑:“你都不怕你爸,我爸妈那就更不是问题了。”
江凛没来得及回答,江见臣的脚步声就传过来了,他又坐回沙发上,这次破天荒语气平静地说:“你们两个坐吧,我们好好谈一下。”
季明伦没动,直到江凛先坐下了,他才在另一边坐下。
江见臣先转向他,语重心长地道:“明伦,叔叔一直把你当半个儿子看待,也很放心让江凛跟你在一起玩,你们两个都是男孩子,还年轻不懂事,相处久了可能会有些错觉,如果……”
“江叔,”季明伦打断了江见臣的话,面色诚恳地道,“不是错觉,我高中就开始喜欢江凛了,我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江见臣被他打断没说完的话已经不悦了,现在又看到他振振有词地说着忤逆的话,火气顿时冒了上来:“你懂什么是喜欢?你有没考虑过你们两个以后的前途?!”
相较于江见臣开始失控的语速,季明伦仍旧平静地解释着:“我和江凛在一起不会影响到各自的前途,我们都成年了,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你要怎么负责!”江见臣呵斥一声,终于忍无可忍地站了起来。
他两手叉腰,在原地转了半个圈,抬起右手解开衬衫的第一颗纽扣,看向一直不吭声的儿子。
江凛靠在椅背上,以一个放松的姿势掀起眼皮看他。江见臣等了片刻,见江凛没有开口的打算,想着季明伦在这里始终不好说话,便对季明伦说:“今天你先回去,我和江凛先谈一下。”
季明伦看向江凛,江凛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你先去帮导师的忙吧。”
季明伦其实不愿离开,但他如果继续留在这里,只会徒增江见臣的怒火。他站起身,又看了江凛一眼才对江见臣道:“江叔,那我先走了。”
江见臣没有理他,只等他离开后才重新坐下。
没有外人在场了,江见臣重新拾起理智,试图好好跟江凛晓以利害。
“你现在还没进入社会,不知道这个社会的残酷面,爸跟你说这些是为了你好,万一将来被人发现你和明伦是同性恋,你身边的朋友,同事,他们都会用异样的眼光来看你。”
“甚至是这栋楼的邻居,他们都会在你背后指指点点。”江见臣抬起手指了指门外,“就像他们会对我当面笑脸,背后议论我们家的情况那样,你的生活工作都会被搞得一团糟,没办法出去见人。”
“你觉得到了那种时候再来后悔还来得及吗?”删水银跳楼
江见臣可谓是苦口婆心地在劝,可惜江凛没听完就开始笑了,等忍到他终于把话说完了,江凛嗤道:“你还知道别人在背后议论我们家?”
江见臣愣了一下,江凛的笑意转瞬即逝,表情又冷了下来:“下午我和明伦刚祭拜完我妈回来,我妈去世前你都干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你现在来我面前摆什么架子?”
“从小到大你没有尽过父亲的责任,如果不是明伦一直陪着我,我妈去世以后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这些话憋在江凛心里许多年,原本早已不屑说出口了,但到了此时此刻,他不想再被江见臣插手人生,索性一次性说个痛快。
这个男人除了给他钱之外,从没有给过他最想要的父爱与完整的家庭,就连他的母亲都是因为这个男人才离世的。
江凛站起身,头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江见臣,以前你不管我,现在也没资格再管我。如果以后还想听我叫你一声爸,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我和明伦绝不会因为你不接受就分开。”
不过短短的一两分钟时间,江见臣的表情就从震怒转到了愕然,他微微抬起下巴,望向面前这个在不知不觉间变得越来越陌生的儿子,思绪却还停留在江凛说出汤颍的名字时。
灵堂上那张汤颍的黑白遗像又覆盖在了虹膜中央,与江凛的面容产生了扭曲般的融合。随之而来的,是汤颍离世前几个月仍为了女人与他争吵不休的画面,是火化时江凛几度崩溃,当着一众亲友的面让他滚的咆哮,也是随后整整两年时间里,江凛不肯叫他一声爸,甚至不肯和他见一面的记忆。
江见臣沉默地坐着,连江凛什么时候进了房间都没察觉。而江凛也没有再理会外面的人,他把次卧的门锁上,躺到床上盯着天花板。心跳频率一直有些快,但呼吸是匀速的,躺了一会儿他就拿出手机,解锁看到了季明伦发来的语音消息。
“怎么样了?你别跟他吵架,道理如果讲不通就不用讲了。”
“我推掉教授那边的事情,现在在你家小区对面停着,你要是处理完了就跟我说一声。”
“江凛,我爸妈那边你别担心,有我在你不需要顾虑那么多。”
一连听完三条消息,江凛想象着季明伦把车停在小区对面,一脸心焦地望过来的样子,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可笑着笑着,嘴角又往下压,眼神也失去了焦点。
刚才对江见臣说那些狠话时,他觉得爽极了,就像一口堵在心头多年的怨气终于得以消散。可在发泄之后他又感到茫然,那口气散了,他好像也失去了习以为常的支撑,胸口变得空荡荡的,有种怅然若失的错觉。
过了没多久,客厅里传来脚步声,他凝神去听,是江见臣开门走了。
从床上坐起来,江凛给季明伦打过去,电话响一声就被接起,季明伦紧张地问:“谈怎么样了?你还好吗?”
垂下眼睫,江凛再一次无声地笑了。
撇开去洛杉矶的那一年,这些年里但凡遇到了麻烦,季明伦都会在第一时间关心他好或者不好,会用焦虑的语气在等待他回答,会让他明白即便没有了亲人的陪伴,也还有个怀抱始终在向他敞开。
握紧手机,这一刻的他忽然迫切地想要回到那个怀抱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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