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三桥顺着男生的话说下去:“你想说,你父母乘坐的救生艇被路过的船只或者搜救队发现的时候其他人都死了,只有你妈妈一个还活着?”
“是,但这显然说不过去。因为既然他或者他们能把一个大活人扔下去,说明他们有着极强的求生欲,而这些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的人没有理由死在一个神智失常的女人的前面。其实我觉得,如果我妈妈没有疯,他们为了销毁证据,一定会把她一起扔下去。”
邱三桥听到“不择手段”四个字的时候,肩膀猛地一震,脸色也变了变,不过他立刻用咳嗽掩饰了过去:“咳咳,所以你的意思是操恪、冯术和秦怀他们三个中有人在说谎?”
“我认为恪和秦怀说的是真的。”
邱三桥装作不解的样子问:“你为什么信任秦怀?”
第62章
寻逸想了一会儿才开口:“虽然他的情绪一直很激动,但他眼中流露出的神色不像是装出来的,那种神情我曾在我妈妈的脸上见到过。”
“小寻,你这个理由太主观了,并不能作为证据。不要说表情和神情了,很多时候感情都能够作假,你怎么能保证秦怀脸上的落寞不是故意装出来给你看的?”邱三桥嘴上怎么说,心里却在想,寻逸这孩子看人还是很准的,是不是用不了多久对方就能够凭借一言一行,抓住他这个真凶?
“你说得很对。其实比起这个,我更在意那份乘客登记表的真实性,我们很有可能把一些幸存者给遗漏了。”寻逸对上邱三桥的目光,“老师,你能不能帮我到海关那边查查,我想最后确认一下。”
“这当然没有问题。”邱三桥努力作出爽快的样子,然后故意沉声说,“现在草也打了,蛇也惊了,以后一定要注意安全,我怕凶手会对你不利。”
寻逸面不改色地反驳:“其实打草惊蛇未必是件坏事,因为如果我出事了,警察一定会去调查最近一段时间我接触过的人,这样的话他们之前所做的事更容易败露,所以说我主动站出来调查他们,他们反而不敢对我怎么样。”
“你还是……”邱三桥把“太天真了”这几个字咽进了肚子里,改口说,“你说的不无道理,但我们还是要多加小心……总之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别出去乱跑。我明早七点的飞机,一会就不去办公室了,你想去自习一会也行,你手上有钥匙。”
“明早我送你。”寻逸侧过脸去看自己的老师,语调中多了几分暖意,“谢谢你帮我。”
邱三桥微微笑起来,很自然地接了下去:“不用送我,多花些时间陪陪你母亲。”
“老师,我……”因为有两名幸存者就在邱三桥的老家青岛,寻逸就想问自己能不能跟着一起去。但转念一想,如今登船乘客名单还没核实,还是不要贸然过去了;再者他老师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自己还硬让对方帮着调查,这种要求实在有些过分。
“怎么了?”邱三桥一时有些看不透男生的心思。
寻逸摇摇头,一语带过:“没什么。”
与学生告别以后,邱三桥回家先冲了个澡,然后给戴长剑去了通电话,得知对方正好在家以后,他拎了盒月饼就出了门。他虽然住得离戴长剑家不远,但平日里很少去对方家里拜访,怕打扰到老恩师的家人。
邱三桥刚按下门铃,里面的人就把门打开了,他站在外面,却没有立刻进去的意思:“老师,快中秋了,过来看看您,不知道您现在方不方便?”
戴长剑把门开大了一些,又转过头瞥了一眼沙发,说:“进来吧,我儿子儿媳带着小孙子去外地玩了,后天才回来,现在家里就我一个人。”
邱三桥放下月饼盒,换上一次性鞋套,跟着戴长剑往里走。
戴长剑走到沙发前坐了下去,转头去看邱三桥的同时一指旁边儿的空地:“坐,别太拘束。”
邱三桥朝老恩师礼貌地一笑,找了个自认为恰到好处的位置坐下,一抬眼就看到电视柜上放着的几个相框。相框中无一例外地装着一家三口的合影——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和一个年龄相仿的女人,中间夹着一个孩子。照片中男人的脸型和戴长剑如出一辙,都是大长脸,二人眉眼也有几分相似。
见邱三桥的目光被照片吸引,戴长剑指着照片里的男人,主动介绍起来:“这就是我小儿子,之前我跟你提起过他。我大儿子和两个女儿都在国外生活,一年才回国看我一回,只有小儿子在我身边。他现在在政治局工作,做得还像个样子。我的小孙子马上要上小学了,他们在四中附近买了房,过两个月就搬走了,不和我住了。”老人说话的时候眼中多了几分落寞。
邱三桥没有孩子,自然体会不到戴长剑谈到儿子和孙子时的那种自豪感,所以只能附和:“这挺好的。”
“是。看着他们几个孩子平平安安的,生活工作稳定,我也满意了。”戴长剑用手指敲了敲沙发的扶手,顿了顿说,“小邱,有些事情我不想瞒你,其实我早活够了,也不怕蹲监狱,当年哲学系那帮学生把我拉出去批斗和游街,我都挺过来了,何况是这个。我唯一怕的是我进去了,儿子的工作会受到影响,他可不能出什么闪失,不然我的小孙子以后也……所以我打算早些退下去,这样我在法学界的影响就可以被那些后起之秀稀释一些,到时候就算被寻逸查出来了,也影响不到我儿子。”
邱三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小邱,这里没外人,你跟我说实话,你急着回老家到底是为了什么?”戴长剑眯了眯眼睛,突然发问。
第63章
邱三桥怔了怔,过了一会儿才回答:“老师,我在您的生日宴上说的是实话,我母亲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我想回去多陪陪她。而且……我觉得自己不配当人民教师,我们……”说到这里,他低下头,叹了口气,喉咙一睹,已经上到嗓子眼的话再也讲不下去。
戴长剑听到自己的学生这么说,火一下子上来了。他从沙发上站起来,一下一下地摸着下巴:“你这是什么话,你怎么会这么想?你哪里不像人民教师了,是不是寻逸那孩子影响到你了?你觉得在那样的情况下,在人与人无法和谐存在的条件下,由法律建立起的秩序还存在吗?你要明白,法律条文是可以修改的,但立法的精神是不变的,我们是违反了法条,但没有违背法律本身!”
戴长剑的话邱三桥没听进去多少,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觉得愧疚之感像海浪一样朝自己涌过来,将自己从头到脚埋没。他一边儿在浪潮中挣扎,一边儿喃喃自语:“为什么……当初我没有主动跳下去……为什么……”
戴长剑一听,立刻拉下了脸。他用手使劲地在沙发扶手上敲了一下,然后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学生,边摸下巴边沉声说:“小邱,如果你今天过来是要跟我说这些,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邱三桥费劲地喘了口气,将自己的上半身嵌进沙发的靠背里,他微微皱起眉头,咳了两声,哑着嗓子说:“您的意思我明白,如果我沉不住气,王老师、谢老师和您都会受到牵连。”
戴长剑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他坐回到沙发上,语重心长地说:“小邱,在老师眼里,你一直是好孩子、最优秀的学生,我知道你回老家不是因为逃避十五年前的事。昨天龚鸣跟我说你要临阵脱逃,我第一个就骂了他,我说小邱绝不是这种人。你别有太多顾虑,寻逸他调查个三四年就到头了,只要咱们把‘那几个人’控制住,就不会有问题。到时候我正好退下去,你也可以回老家照顾你母亲。”
邱三桥不置可否,他不想在这个话题再做纠缠,于是顿了顿,问了句别的:“老师,今天寻逸那孩子向我要乘客登记表,您看需不需要从海关那里弄一份真的给他?”
戴长剑敏锐地反问:“怎么,他开始怀疑之前那份名单的真实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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