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11)

　　如果不是实在受不了，他也不想在深夜打扰方明熙。

　　方明熙闻言，脸色凝重地扭头对着手机说：“我有点事，晚点再给你打回去。”

　　颜星逸这才留意到，方明熙原来正在打电话。在他挂断之前，颜星逸分明听到扬声器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他认出来了，是夏子白。

　　这个时间点，方明熙在和夏子白打电话。

　　还是视频电话。

　　胃部的灼烧感和疼痛仿佛要蔓延到颜星逸的胸口来，连深吸一口气都显得费劲，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到肉里，试图以这样的方式掩盖别的疼痛，缓声道：“要是你在忙，我自己可以……”

　　“可以个屁。”

　　方明熙把手机随手扔回屋内，一手搭上颜星逸的手臂，把人扶到沙发上，在他面前半蹲下，神色担忧：“哪里痛？”

　　颜星逸抬手覆上自己的胃部。

　　“胃疼？晚上吃得多了？”

　　方明熙拧起眉毛，他没见过这么娇贵的胃，平时吃那么少一点就饱，稍微多吃点，就把人疼得冒冷汗。

　　颜星逸知道他误会了，又不想对药物副作用过多解释，只是摇了摇头。

　　“你等会。”

　　屋内很快变得一片亮堂。方明熙从电视柜下面翻出胃药，又倒了一杯热水，还拿了一个暖宝宝。

　　可谓是经验十足。

　　方明熙蹲在他身旁，满脸关切：“好点了吗？”

　　颜星逸在他这一顿操作下，胃部的灼烧感已经缓解许多，苍白唇色也恢复了些许：“好多了，谢谢。”

　　“别客气，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方明熙道，“胃疼不能只吃止痛药，你这胃经常这样？”

　　“也不是，偶尔。”

　　“最近有胃胀之类的吗？”

　　颜星逸想了想：“有……吧。”

　　方明熙熟练地握住他微凉的手腕，手指覆在颜星逸的脉门，不知道摸出了什么一二三四来，又让他把舌头伸出来看看。

　　颜星逸依言照做，方明熙端详了一阵，面色沉重地放开他，幽幽地叹了口气：

　　“你这是湿气重哦。”

 

第9章 可乐鸡翅

　　一个幸福的人，是会有祛湿汤喝的。

　　颜星逸并不认为自己属于这个范畴，但他似乎有误入其中的迹象——因为方明熙说要给他煲汤。

　　颜星逸受宠若惊，并表示自己会去买凉茶喝。

　　“那你买回来我看着你喝。”方明熙的语气不容置喙，“要连喝三天。”

　　颜星逸不说话了。

　　疯了吧，连喝三天！那祛湿凉茶那么酸，那么苦，喝两口意思意思把湿气吓跑就算了！还喝三天！不如要了他的命！

　　方明熙说话算话。过了几天，颜星逸下班回家，入门便瞧见桌上放着一荤一素，以及一锅冒着热气的汤。

　　“五指毛桃土茯苓，趁热喝。”

　　满满一碗被推到颜星逸面前，汤水很烫，颜星逸一端起碗，眼镜迅速蒙上一层白雾，他只得把眼镜取下来，捧着汤碗小口小口地抿，喝两口就得停下来，微微吐出被烫红的舌尖，小声吸着凉气，眼神茫然地盯着桌上的某一点，像只没睡醒的小猫。

　　方明熙忍住伸手的冲动，转身往厨房走去：“还有一个菜，你想吃的，马上就好。”

　　颜星逸有些期待地点点头。

　　今天下午方明熙给他发消息，问他晚上想吃什么。颜星逸一时间还以为对面发错了人。

　　明西：“什么，我家还住着第三个人？”

　　XY：“……”

　　XY：“那我想想。”

　　明西：“你想，想到跟我说。”

　　颜星逸想了许久，有些不好意思地打出“可乐鸡翅”四个字。

　　其实他根本没吃过，只是高中的时候经常听同学说，家里今晚要做可乐鸡翅，说出这句话的人一般都会眉飞色舞，好像得到天大的奖励一般，同时收获周围一圈的羡慕。

　　它似乎是每个家庭必备的一道菜，可惜从来没出现在颜星逸的餐桌上，他一直在好奇，这道最家常不过的菜，究竟是什么味道。

　　好奇了将近十年，还是没尝过。

　　他怕方明熙会笑他幼稚，毕竟可乐鸡翅听起来会是小孩才提出来的要求。他等了许久，终于等来方明熙的回复。

　　明西：“太好了，我也好想吃可乐鸡翅。”

　　不知是故意还是巧合，可依旧让颜星逸心里甜丝丝的，当坐到餐桌旁，听到方明熙在厨房里的动静，兴奋感更是爬到巅峰，几乎要溢出心脏。

　　他喝完两碗汤，又起了别的心思。

　　颜星逸绕过蹲在门口的虾饺和烧麦，小心翼翼地拉开厨房的推拉门往里看。方明熙家的厨房不大，抽油烟机轰隆隆地响，夹杂着锅里咕噜咕噜的声音，又吵又闷又热，方明熙站在天然气炉前面，专注地盯着锅里被染上褐色酱料的鸡翅，颜星逸能看到他额间渗出的细汗，以及手背上微微凸起的青筋。

　　明明穿着围裙，却那么性感又好看。

　　也许是他的视线太过肆无忌惮，方明熙很快就有所察觉，侧头看他：“怎么了？”

　　颜星逸早就找好了借口，走到冰箱前，打开冷藏柜：“想拿个布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都带着祛湿的功效，祛湿汤也就比祛湿凉茶好那么一点，味道都是怪怪的。喝了两碗那玩意，吃个布丁安慰一下自己，不过分吧？

　　他想得理所当然，后衣领却被一把拎住。

　　“快吃饭了还吃布丁？”

　　方明熙似笑非笑地把他往后提溜了些，干脆地关上冰箱门。颜星逸正要表示抗议，有什么被塞进他的嘴里，他下意识一口咬住，是鸡翅。

　　“别吃布丁，尝尝这个。”方明熙说。

　　鸡翅为了更好入味，被切成两半，不知道方明熙是什么时候从锅里夹起来的，不算很烫，很好入口。

　　颜星逸咬着鸡翅骨头的顶端，还没吃进嘴里，便看见方明熙又夹起一块，吹了吹，送进他自己的嘴里。

　　用的还是同一双筷子。

　　“还行……你觉得怎么样？”方明熙问他。

　　颜星逸双颊发烫，急匆匆地咬了一口，其实什么都没尝出来，然后对可乐鸡翅给出了人生中第一个评价：

　　“好甜。”

　　原来可乐鸡翅，竟然会比布丁还甜。

　　最后颜星逸一改平日里七分饱的饭量，把甜滋滋的可乐鸡翅吃了个干净，但汤是实在喝不下去了。

　　方明熙不喜浪费，还是个有始有终的人。两个人既然解决不完，就留到明天解决。

　　第二天，颜星逸破天荒地带着一个保温壶去上班，惊掉了一众同事的眼镜。

　　颜星逸平日里不苟言笑，独来独往，对谁都是一幅冷冰冰的模样，活脱脱的高岭之花。自从调来分公司以后，一日三餐不是在饭堂解决，就是在办公室解决，实在很难想象他洗手作羹汤的模样。

　　颜星逸的助理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女生，姓李，给颜星逸送文件时实在没忍住：“颜总监，今天怎么带饭上班啦？”

　　颜星逸摇摇头：“我房东给我熬的汤。”

　　明明是平铺直叙的语气，听在耳朵里，却莫名能让人品出几分炫耀来。李助理怀疑自己吃到了瓜，又没有证据，不敢追问，满脸憋屈地退出办公室，缩回座位上。

　　她好歹是问了一句，但多的是不敢问却又喜欢乱猜的人。

　　颜星逸刚来分公司不久，但和同事的关系只能说是不冷不热。他从总公司调过来，算是空降，分公司成立已久，部门内派系泾渭分明，明争暗斗，突然空降一个高管，局面被打破，处境可谓尴尬。有人想要讨好拉拢他，却被甩了冷脸，恼羞成怒，便开始在背地里编排些风言风语，其他人也知道多数空穴来风，并非全信，可是谁不爱传八卦呀。

　　这一个早上下来，关于颜总监的保温壶，就被传了将近八个版本。

　　听到最新版本的时候，颜星逸正在茶水间里洗保温壶。他站在最角落，恰巧被半堵墙挡住身影，可那两位男同事的声音确实一字不落地飘到他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