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摊位还有一段距离,倪雪就看见了蒋冬河。蒋冬河长得高,身姿挺拔,在人群中总是很醒目,跟周身环境格格不入。
有几位阿姨在摊位前挑挑拣拣,蒋冬河似乎跟她们说了什么,哄得她们心花怒放,当即买了好几种蔬菜,蒋冬河也有条不紊地为她们包装,动作熟练,脸上挂着得体的笑。
直到看见倪雪一行人,那抹得体的微笑还没来得及完全敛去,只是僵了一下。
蒋冬河态度坦然,不去想这几人为什么会找到这儿来,只当他们是寻常顾客,“买什么?”
蒋冬河身后坐着一对中年夫妻,是他父母。他们听力不太好,只看到摊子前站着几个年轻人,一时间没明白这是什么情况,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问蒋冬河:“小河,他们是你的同学吗?”
“是。”蒋冬河没否认。
蒋母的脸上闪过一丝欣喜——她一直担心蒋冬河在明雅交不到朋友,现在一看,完全是她多虑了,蒋冬河居然和同学们相处得这么好。
她急急地起身,“哎呀,那可得好好招待一下……”
“妈,不用麻烦了。我去吧。”
蒋冬河回到摊位前,重新看向几人。神色依旧波澜不惊,眼神中却带着几分戒备。
冯博承随便指了摊子上卖的几种东西,说:“这些都来点儿吧。”
冯博承看着蒋冬河细致地装好,没接塑料袋,而是直接递过去一张红色的票子:“不用找了。”
“送你们的,不收钱。”蒋冬河说。
蒋母挑了几个色泽最鲜艳、个头最饱满的番茄,仔仔细细洗了一遍。
她取出其中一颗番茄,递给她觉得长得最招人喜欢的倪雪:“没想到会有同学来找小河,也没提前准备什么……尝尝这个西红柿吧,我们老家自己种的,没有打过农药,很新鲜很好吃的。”
眼前的妇人面容憔悴,显得有些苍老,而此刻脸上的喜悦却格外真实,仿佛他们真的是蒋冬河的好朋友。
妇人粗糙的掌心托着鲜红的番茄,有那么一瞬间,倪雪觉得它红得刺目。
他像是愣在了原地,没有去伸手接。
蒋母没有发现倪雪的不情不愿,手一松,番茄骤然滚落到地上,沾满了灰尘。
蒋冬河的面色瞬间阴沉了下去。
哪怕是他一次次迟到、不穿校服、给班级扣分、耍赖不做值日……倪雪也从来没见蒋冬河的脸色这么差过。
自那之后,倪雪和蒋冬河的关系从“糟糕”变成了“更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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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高中往事
还是期待大家的评论!
第4章 4 就当你默认了
总有人夸赞蒋冬河活得洒脱,想法比同龄人更成熟,用一个时兴点的说法讲,他从不内耗。
他们现在不在明雅中学,不在市东农贸市场,而是身处首都大学西宿舍区门口,纠结那点鸡毛蒜皮的旧事显然没什么意义,生活压在他身上的担子实在太重,他必须时时刻刻向前看。
蒋冬河与倪雪面对面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服软示弱在倪雪身上很罕见,可惜蒋冬河不吃这套。
不在意过去,不等同于他想跟自己不欣赏的人共处一室。
蒋冬河转身就走,行李箱滚轮与地面摩擦,发出不小的声响。
倪雪本以为自己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结果这根稻草也眼看要折——当然,就凭他和蒋冬河的糟糕关系,蒋冬河拒绝他再正常不过。不过,倪雪本来也没打算讲道理,既然已经豁出去求蒋冬河收留他,至少在今晚,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于是倪雪跟上了蒋冬河。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着,有点不伦不类,像他们的关系一样怪异。
直到倪雪跟着蒋冬河停在了地铁站台前,倪雪看着蒋冬河的侧脸,终于开口道:“蒋冬河,如果你一直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他愈发觉得自己这么想非常有道理。如果蒋冬河铁了心要拒绝他,又怎么会允许他跟在他后面走了八百米到地铁站?
地铁站里没有那么多人,他们相隔不远,倪雪确信蒋冬河一定听见了他在说什么。
直到地铁驶来,两人走进车厢中,蒋冬河依旧没有说话。
当初蒋冬河选择租房只是为了兼职方便、缩短通勤距离,至于到学校有多远,则放在了次要考虑的位置。这样一来,从他的住处到学校就有些麻烦,要换乘两条地铁线,共坐十七站,再搭乘四站公交。
倪雪以前没坐过公交,远不像旁边的蒋冬河那么泰然自若。车上没空位,司机开得又急又猛,倪雪左摇右晃,还不小心撞到了几个路人。
整趟行程将近两小时,两人终于抵达小区门口。
其实倪雪没看见门在哪,只看见十几栋居民楼密密麻麻的挨在一起,黑漆漆一片。
小区没有路灯,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凹凸不平的石板路没有翻修过,倪雪只能一脚深一脚浅地向前探路。
走在前面的蒋冬河还拎着行李箱,却已经对此习以为常,很快又把倪雪甩开了一段距离。
黑暗中看不清路,又不熟悉地形,倪雪刚要打开手机手电筒照明,就感到自己的小腿被什么东西给蹭了蹭。
他被吓了一跳,忍不住惊呼出声:“什么东西?”
前方的蒋冬河脚步一顿,但没回头,“小区里的流浪猫狗。”
借着手电筒的光,倪雪这回看清了,蹭他腿的是一只小猫,花色黑白相间,看起来还挺干净。
蒋冬河也循着光亮望过来,开口道:“这只叫珍珠,很黏人。”
“……珍珠?”倪雪又看看小猫的毛色,“怎么看都是叫奶牛更合适吧。”
不知道是不是看见小猫让人心情变好,蒋冬河简直一反常态,竟然耐心地解释了一句:“小区里其他人给取的名字,一直这么叫。”
蒋冬河蹲下身,从背包里摸出一根火腿肠,撕开外面的包装,向珍珠递去。
小猫一点也不怕人,立刻欢快地迈着步子向蒋冬河走过来,埋头开始吃。
这座小区里有很多流浪猫狗,被居民们喂养得很滋润,蒋冬河在这住了一个多月,大部分都见过。后来他也养成了随身带着火腿肠的习惯,不仅猫狗都能吃,如果哪天没碰见小动物,还能自己垫垫肚子。
对于这些流浪猫流浪狗,平时逗两下、喂点食物可以,但蒋冬河没有把它们捡回家的想法。
以前也不是没有居民这么干过,把一只流浪猫捡回了家,结果没过多久,那只猫又从家里溜了出去。
野猫野狗有自己的脾性,名贵品种又太难伺候,更何况平时生活已经忙得焦头烂额,养宠物是需要负责任的事,蒋冬河自认还无法承担。
这回倒好。没捡猫狗,捡了个人。还是最麻烦的那一个。
真是难以置信。
珍珠吃得又快又急,蒋冬河用另一只手又去摸摸它:“慢点,这会儿没人跟你抢。”
小猫填饱了肚子,又主动摊平在地上,让蒋冬河揉它的肚子。
倪雪在旁边看着,借着手电筒的光,他发现蒋冬河似乎笑了一下。笑意不深,很浅很淡,但倪雪十分笃定,蒋冬河就是笑了。
原来蒋冬河也会笑啊。
给珍珠喂完火腿肠后,蒋冬河又变回了倪雪熟悉的蒋冬河,仿佛刚才跟倪雪多说了两句话的那人不是他。
他们又向小区里面走了一段路,蒋冬河最终拐进一栋老式单元楼。一共六层,没有电梯,走廊里安装了声控灯,感知到两人的脚步声,棚顶的小灯泡忽闪几下,勉为其难地亮起昏黄灯光。
这还是倪雪第一次见一层楼里挤下这么多户人家,此外,走廊环境同样让人不敢恭维,老旧的墙皮已经从墙体脱落,在地上积起一摊白色碎屑,地面没有铺砖,一切看起来都是灰扑扑的,像是蒙了层三十年前的滤镜。
倪雪欲言又止,顿感大事不妙,隐隐有些崩溃。
他们学校宿舍楼就是这样,古老,破旧,脏兮兮。
心已经凉下去半截,但倪雪心里还残存一点最后的期望——万一屋里还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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